“该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照常而已。”那个人突然开骂道:“朝廷的那群孙子果然全是傻子,我早就听说过那个种师道,据说他在平夏大战的时候极为勇猛,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却没有想到被招了回去,现在留下的那些人只知道守了,这次竟然离的那么近,都没有什么动作,反而被北边的一伙人牵制着,真他妈的一群废物。”
洪雅听到这个师叔张口骂来骂去的,也不敢多嘴,直到他不说话了,方才说道:“那我们要还留在金陵吗?要不要回福建?”
“回哪里都是一样,除非北上。“那个人摇摇头道:“福建现在乱的是一锅粥,官府无能,但是那群闹事的人更是无能,一点都不知道造势,所以一直没什么大动静,只有这边最为齐整,而且兵多粮多,哈哈,真的算是闹开了,如果有一个好头子,再拿下这金陵,先安抚百姓,再平定周边,等到开春之后,与官兵抗衡住,等上一年,那整个江南就稳了!”
洪雅这时有些紧张地说道:“那样的话,朝廷肯定会调用大量军队过来镇压的。”
那个人笑道:“皇帝现在只知道享乐,宰相只知道夺权,这个破朝廷又有什么用,现在让我选的话,我定然选明教一派,只不过他们未必会成事,还需要观望一二。”
洪雅这时不置可否地嘟囔两声,但终究没有说话。
那个人这时拍了一下身旁的洪定海,笑呵呵地说道:“师兄你就在这慢慢睡吧,师弟我去看看攻城大戏了!”
他说着就跳了起来,然后便走到门口,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这几天估计会一片混乱了,你让你师伯多多留心一点。”
洪雅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又朝外面看了几下,眼见还有一些红灯笼挂在一边,而整个金陵城显得极为安静。
这样的夜,本该是闭目而眠的时候。
而此时的南门正开始猛烈的交战着,王贤独自坐在那间屋子之中,桌子上唯有一只忽明忽暗的蜡烛闪亮着,让王贤一时沉浸于此,仿佛与那外面再也没有什么联系。
他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一种无奈,这是一种很无力的感觉,他没有想到陆行儿他们的力量已经变得如此强大,而且这金陵的守军和他们比起来,简直是不能相提并论,这种实力的差距,如果没有大量援军过来的话,必然失守。
最快的援军就是那不远处的数万精兵,他们是在西北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不是像现在的这些守军那么没用,但是王贤也知道,这些人是指望不了的。
王贤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抬起头来,看着那摇曳的烛火,有些迷茫起来。
如果明教真的占领了这座城市,会不会有希望颠覆大宋江山呢?现在朝廷明显对此还不太重视,走马换将的事情还在发生着,但是一旦像黄巢那般,影响到了汴京的朝廷,那么整个大宋禁军都会倾巢出动,这明教的人又能不能抵挡他们的百万大军?
而大宋现在所有的乱象都已经展开,这次造反波及福建和江南,却没有对中原、巴蜀一代造成什么大的影响,就算是如火如荼的江南,老百姓们还是带着恐惧的眼光看着这群人,虽然明教很努力的为自己造势,但因为时间太短,还没有得到大规模的民心。
这一切,都需要时间,或许某一天,明教居江南,与中原朝廷拍板,然后率军北上,西入洛阳,东入汴京,赶出赵家朝廷,而后改朝换代,出现了一个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的朝代。
战,百姓之苦,然而在这个时代,战并没有什么对错之分,朝廷不仁,明教也是不仁,于是两方以天下为棋盘,以百姓为棋子,博弈开来。
自古皆是成王败寇,没有兴军之时,皆是满口正义之言,然而观往昔千余年间,朝代更迭,皇帝轮换,又有几人可言为正义?
明教可以算作是早有反叛之意了,而且如今真的是借了东风,又借了民心,自己对明教一直不屑,可是直到今天才明白,明教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没用,他们所翻的浪花已经足以让整个大宋动一动了。
而现在,陆行儿他们开始攻打金陵城,本来王贤以为这是极为荒唐的事情,可是如今想来,并无任何不解,这江宁府一代,乃是江南的大门,可控四方,如果占领了这里,可以带来无穷的便利,也可以让整个大宋换个身来。
只不过当时明教初兴,攻打金陵算是荒唐之言,而今不一样了,他们有足够的资本、足够的实力来攻下这里,而且他们完全可以更加壮大。
王贤轻出了口气,喃喃说道:“船到桥头自然直,还是不去想它了!”
外面突然又是一阵骚动,而后便听到几个脚步声,王贤微微一怔,只见到廖顺带着手下人走了进来,然后欢喜地说道:“大人,贼兵退了。”
“什么?”王贤微微一愣,廖顺高兴的连话都没说清楚。
“贼兵退了,大人!”廖顺笑呵呵地说道:“已经全部退了!”
王贤见他一脸欢喜,没来由地摇了摇头,然后沉声说道:“你去查一下守城伤亡,并换下兵士,让一部分人先休息一下,至于军中之事,你比我清楚,就不要向我问询了。”
廖顺点了点头,然后就转身而行,他的脸上还是带着笑容,边走边和身旁的卫士们说着什么,不时地笑出声来。
王贤看着他走了出去,没来由地干笑了两下,然后又呼出口气,重新坐了下来。
他们撤军,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这仅仅是一个试探,连开头都算不上,陆行儿他们所要做的,就是给金陵守军一个大大的威慑,让所有人都知道,守是守不住的。
“大人,他们已经退了。”黄宽这时轻轻走到王贤的身旁,有些小声地说道:“他们实在太过厉害,这次金陵守军伤亡极为严重,而且箭矢和滚石用掉了好多,大多数都砸空了。”
王贤轻扣桌子,低声说道:“知道这帮人没用,可是没想到他们这么没用,如今耗不得,毕竟他们的命不能白白的丢掉了。”
黄宽轻点头道:“属下明白。”
王贤沉吟道:“李统领镇守着西门,让他看紧一点,我怕明教会有什么诡计。”
黄宽应了一声,然后又迟疑了一下道:“大人,为何那边的官兵没有一点动静?他们镇守江南,离我们如此近,想来应该是可以驰援的。”
“他们临时换将,新将为防有误,一直是坚守小县,而且他们现在也被明教的人拖着呢。”王贤快速地说道:“陆行儿他们是早已经想好了,朝廷把那种师道调回汴京,的确是帮了他们的大忙,如果他日陆行儿进了这金陵城,也该要拜谢一下朝廷的那般台谏官了。”
他冷笑一声道:“我虽然不知道如何带兵打仗,也不知道什么兵法谋略,但是我知道,将帅乃是军之核心,所谓的军心便是由将帅培养出来的,大宋为何自从太宗年间至今没有什么大的胜绩?皆是因为不信任将领,三年一换将,五年一换军,昔年狄青颇南蛮,扫西北,如此军功,如此大才,照样还是落得一个死,这样还有哪个将领敢冒出头来?大宋朝廷文官秉朝,儒气冲天,单纯的以武进将,就算能拼得个军功,又难免遭人嫉恨,最后落得个贬低的下场,唯有从文入武,和朝官融洽,掌控枢密院,凭着两府的实力,方能有所作为,而这一切,几乎是不可能的,大宋这样自断长城的事情做了太多太多了。”
黄宽虽然有些听不懂,但还是觉得很有道理,不住地点头道:“大人说的是。”
王贤吸了口气道:“你去吧,现在已经太晚了,你也好好的睡一觉吧。”
黄宽关心地说道:“大人你要早早休息啊。”
王贤挥了挥手,然后又重新坐下,轻靠在椅子上,半合眼睛,算是闭目休息。
然而他脑中冒出了太多太多的事情,竟然让他不得安宁。
自己是从何时来到这个时代的?好像已经忘记了,而在那后世之中的记忆也逐渐模糊起来,仿佛那是一场梦而已。
而自己出生在金陵,又被娘抱着北上,辗转到了草原上,那一幕幕也好像是在梦中,所有的一切,都好像不是真实的,只是睁眼见那烛火昏黄,案卷堆在一旁,便不得不无可奈何地承认,所有记得的事情都是发生过的,而自己逃脱不了这些东西。
曾经在草原之中,看到了各个部落相互征战,争夺那牛羊、铁器、毡包和女人,部落之间互相的吞并,或许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有一大群骑兵冲过来,他们的战争想法很简单,只是为了更多的牛羊,更多的人,他们不惧怕死亡,没有太多的复杂因素。
而自己跑到了大宋这里,看到了那令人惊叹的古代文明,看到了优美绝伦的古文诗词,看到了那如茶如歌一般的奇妙建筑,看到了烟雨一般的江南,便就沉浸于此,他不敢想象,这些东西都将要会在不久的将来被毁灭,所以有了保护大宋的想法。
那时候又何其愚蠢啊!
自以为慢慢读书,然后凭着太学读书,从外舍生升到上舍生,一步一步的走向仕途,随后入两府,以文入武,掌控全国军事,改变大宋弱兵局面,以求同北方强敌抗衡。
如今想来,让他有些失笑,以前实在是太高看了自己,本就是一个平凡之人,在这大宋浮沉,又如何能够做到别人无法做到的事情呢?不说仕途危险重重,就单说自己真的掌管了枢密院,又如何可以改变局面?又如何可以强兵?
他自嘲地笑了笑,这二十年来,自己还真是活的像一个白痴一般,所为的事,连狗屁都算不上,就这样还坚持着这种狗屁,让他以为自己是不是有病了。
“睡着了吗?”一个声音突然传到耳边,让王贤睁开眼睛,抬目望去,却见到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他立刻单手放进怀中,然后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呵呵,你这小鬼头果然长大了,呃,老实说,我连你以前的相貌也不记得了。”那个人笑呵呵地走到一个位子上坐下,然后又上下打量了王贤一番,边看边点头道:“如此以来,还真是有些玉树临风的气派。”
王贤这时狐疑地看着他,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但是王贤对他根本没有任何影响,此时毫不声张地问道:“敢问阁下大名?你我何时见过?”
那个人呵呵一笑道:“我说出来你就会想起了,我叫李京山,当年你在汴京睿王府的时候见到过我,可曾记得了?”
王贤张了张嘴巴,然后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你就是那个男扮女装的人!”
那中年李京山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道:“老子当年做的糊涂事太多,想不到你还记得,不错,那个就是我,当时你还稚气未脱,一个小屁孩,现在一转眼,竟然长成一个大人了。”
王贤干笑了两声,然后又狐疑道:“李……李大侠,不知你来这里有何贵干,而且还穿着夜行衣?”
李京山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尴尬一笑道:“老子忘换了,不过为了来看看大战,就没来得及换身衣裳,谁知道还是有些慢了,等过来的时候,明教那边的人已经撤走了。”
王贤知道这个李京山是个江湖奇人,此时说出这样的话也没有什么惊讶,但他还是有些疑惑地说道:“你是说你是专程赶过来看战事的?”
“是啊,不过赶得不巧啊,竟然没看到什么。”李京山嘿嘿一笑地说道:“那明教果然只是试探而已,这前前后后还没到半个时辰。”
王贤眨了眨眼睛,笑道:“或许是明教以为我们兵强城坚,而不敢再攻呢?”
李京山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过了好久才道:“我说你这个小滑头啊,别在老子面前说这个了,现在只要是明眼人过来,都可以知道明教实力,远远超过了这守城的官兵,差距可不是那么一点半点。”
王贤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地说道:“李大侠深夜造访,难道只是为了说这个?”
李京山呵呵笑道:“我是听我那老朋友张庆说起你,所以过来看看,嗯,儒雅气很重,但是还是太年轻了,做事也不让人放心啊,不过也还好,这几年听着你做了不少事情,想来也算是有成就的人了,怎么说也会让人开心一下。”
王贤听他说着话,却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这时不由有些奇怪,方想问话,却又听到李京山说道:“好了,我也不说什么了,你这个小子怎么说也长大了,张庆说你当年就很聪明,现在更加的厉害,还说年轻后辈唯有你是忠厚老实,又有大能的人,我今天过来看看,嗯,还算差不多。”
“李大侠,张大人在你哪里?”王贤想起那日抓到步初他们的时候,张庆的确没有在场,他这时迟疑地说道:“他有没有说起其他的事情?”
“其他的事情?”李京山摸了摸脑袋,想了半天才道:“好像没有。”
王贤“哦”了一声,然后才道:“那请李大侠帮代我向张大人问上一声好。”
“嘿嘿,那小子这段日子极为舒坦,还有什么不好。”李京山哈哈一笑,随即又道:“王贤,你是打算投降吗?”
王贤微微一怔,随即毫不动容地说道:“大侠这是说什么胡话,岂有投降的道理!”
“得了,老子都跟你打开窗户说亮话了,你也不要拐弯抹角了,你和明教之间的来往老子又不是不知道。”李京山大大咧咧地说道:“如今朝廷不得民心,江南造反起来,本来我以为就算明教再怎么厉害,也就只能像泥鳅翻身,弄弄稀泥巴,可谁想到这明教还真是不得了,竟然做出了这等声势,让所有的有识之士都吃了一惊。”
“一年,只需要一年。”李京山慢慢地说道:“等到他妈的明年的这个时候,说不定这江南一片就是明教的天下了,南北对峙,还真不适合不可能的事情。”
王贤眯起眼睛,对这个李京山实在有些琢磨不透了,他是张庆的好友,而张庆乃是朝廷官员,所以他怎么说也应当是为官府说话的,却没有想到他直接大大的称赞起明教起来了。
李京山见到王贤没有说话,嘟囔道:“你这小子,就是疑心太大,估计现在在心中还想着我到底是有什么用意吧?实话告诉你,老子屁的用意都没有,只是想问问你的想法。”
王贤沉吟道:“大侠方才之言,虽然不错,但也不太现实,如今朝廷虽然派兵前来镇压,可是明显不够重视,而明教一旦攻破金陵城,那朝廷上下,人人自危,到时候百万大军会齐下江南,明教就算有天大的本事,恐也保不住。”
“未必啊未必。”李京山笑嘻嘻地说道:“不说那皇帝小儿会不会真的派百万大军,就是真的动用大军扫荡,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明教什么不多,就是人多,你看看他们的兵,都是什么出生,绝大多数都是一些快要饿死的农户或者是半死不活的那群百姓,这群人一抓一大把,随便操练两下,就可以上战场了,比起朝廷,很有优势啊。”
他这时又是一笑道:“现在的明教的确是说不明白了,如果顺利的话,还真可以夺取江山,哈哈,又是一个改朝换代,没想到我李京山活了这么多年,还见到了改朝换代的事情。”
“改朝换代,百姓死伤无数,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王贤平淡地说道:“这场动乱下来,不论是鹿归谁手,苦的还是天下黎民。”
李京山“咦”了一声道:“你这小子还那么关心百姓?这不是一个好兆头,这种仁义之腐是最要不得的,你只要明白,无论哪朝哪代,百姓都是苦的,这战争下来,百姓死了不少,但是换了新朝,说不定可以安宁个百十年,反正从古到今,朝代更替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至于百姓,到哪里都是苦的,要想不哭,那就要往上爬,有力气的报名入伍,有本事的可以读书,那些没本事又没力气的,就只能自生自灭了。”
王贤看了看李京山,然后说道:“这种说辞,何能草菅人命!”
“好,不说这个,你现在还小,等长大就懂了,我今天过来,就是想给你一个建议。”李京山嘿嘿笑道:“和明教一起吧,把金陵送给他们。”
ps:因为奥运的关系,我之前的一段时间更新的很少,这往后几日,会大量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