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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里,驻扎在灰水河畔的沙陀兵感觉到身下的土地在微微的震动着。
专门负责在行军时枕胡禄听地的士兵发出凄历而尖锐的警讯,“大量不明身份骑兵在迅速接近!”
在睡梦中惊醒的沙陀将领们迅速的下令吹角,唤醒战士。并派出骑兵前往查看骑兵身份,又让民夫们立即将辎重粮车推到一起,结成车阵防御。命令刚刚传下,号角刚刚响起,却就在此时,民夫营地中突然乱了起来。
最开始,只是一个角落里发生混乱。
十几个民夫听到号角声响起时,突然狂叫乱喊,如同疯魔,一面口中叫着逃命啊,败了,一面开始点燃了旁边的粮车,并开始向旁边纵火。
紧接着,很快,整个数万人的民夫大营,开始如夏日里的萤火虫一样,一点点的亮起。每亮起一点,就是有一处发生了暴乱。这样的星星之火,在沙陀主帅程怀义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时,已经成了燎原之势,席卷了整个大营。
黑夜里,那一个个四处大叫纵火的民夫,每个人的手臂上都有着一条醒目的白布条。
“营啸!”
下面的将领如此回报程怀义。
营啸,自古有之,一开始可能只是一个士兵作噩梦时的尖叫,然后,更多的人被感染上这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气氛,接着就是彻底摆脱军纪束缚的疯狂发泄暴乱。
这种“营啸”多发生在军营或者监狱这种地方,因人多拥挤、居住空间小且平时因训练或者结仇等原因造成整个群体精神压力大。处于崩溃的边缘。因此。在某个寂静漆黑的夜。一个士兵或者囚犯因噩梦而喊叫时,往往会引发其他人的连锁反应,使得整个群体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甚至自相残杀,后果往往十分严重。
而这种时候,往往会有一些头脑清楚的家伙开始抄起家伙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由于士兵中好多都是靠同乡关系结帮拉派。于是开始混战,这时候那些平时欺压士兵的军官都成了头号目标,混乱中每个人都在算自己的帐,该还债的跑不了。中国古代军队就曾多次发生夜惊,也就是营啸。
营啸往往是灾难性的,一旦暴发,有时候甚至能直接摧毁一支军队。
而眼下,民夫大营那边的情况,确实十分像是营啸。毕竟,这些民夫都是刚刚不久前才强征入伍的。这次又带出关外要去打仗。加之如今天气炎热,白天行军累了一天。晚上又住的密集,高温加上紧张,正好又遇到不明骑兵正在接近,这些根本没有打过仗的民夫一听到夜中的战鼓牛角,一时惊慌,然后引发更多的恐慌,而又有些家伙趁机作乱,最终就导致了眼下不可控制的营啸了。
这是完全能说的通的原因。
程怀义相信了,可他却不知道要如何控制这场营啸。
一般发生了营啸,只能等待那些人发泄完后冷静下来。若是平常情况下,只要沙陀士兵不乱,只是些民夫乱了,并不可怕。大不了围起他们 ,让他们自己发泄一个够,等到天亮,自然就好了,到时处罚一些家伙,事情就平静了。
可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外面正有骑兵接近,内部又有几万民夫暴乱,这却是要命的。
还没有等程怀义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事,或者说程怀义还没有想到他们即将会遭遇一场凶猛的攻击。
他完全没有想到,从他身后来的那支不明骑兵,将会是秦军,而且还有那么的多。
犹如黑夜之中突然出现的鬼魂,整整两万骑兵组成的骑兵阵以一种并不太迅速的速度整齐的冲击而来。
整齐密集的赤色甲骑仿佛一面钢铁的墙壁,又仿佛一面迎面而来的刀山剑海,枪林箭雨。
阴沉,漆黑的两翼无声的伸展开来,阴森可怕。
干裂刺耳的马蹄声如同九天落雷滚滚而来,他们就如同一阵旋风袭来,横扫,摧毁挡在面前的一切。
在这股可怕的铁流面前,契丹人的帐篷,人马,如同纸糊似的不堪一击,四散逃命的沙陀士兵发出一片绝望的惊叫,被这股铁骑钢墙辗成粉碎。
张自勉、王彦章在前,高思继在左,杨师厚在右,宋温在后,一帅四将领着两万骑兵滚滚而来,这支本来早已经返回了云州的轻骑大军,就在这个离云州十分遥远,离雁门也很遥远的地方,突然向沙陀人发起了突袭。
半夜时分,足足两万轻骑自东南面发起进攻,将挡在面前的几千沙陀人辗成了碎片。随即,他们势如破竹,不断冲锋。
一连数天的顺利,让程怀义和大多数的沙陀将领都放松了警惕,以为朔州早已经再无一个敌兵。却不料,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候,却突然冲出了两万凶猛的秦军骑兵。
而偏偏此时,原本处于他们看管中的五万民夫大乱,到处纵马,四处喊败。一时间,到处都是火光冲天,败声四起,许多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沙陀人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以为大军真的已经败了,开始惊慌而盲目的随着那些惊慌四散和民夫们一起溃逃。
张自勉的骑兵一轮冲锋过后,开始又反身冲了回去,然后重新列阵。这一次,张自勉却让四支骑军摆成了一字并排,两万人排成了一个长长的横排,分成几列,再次进攻。
只是这次他们却不再冲锋,而是缓缓策马前进,拿出了角弓,弩机,掏出了震天雷。
这是清扫,大扫荡,他们看似前进缓慢。可却将面前任何一个沙陀人都辗碎。
沙陀人节节败退。开始被他们驱赶着向西面逃跑。
逃了没有多久。沙陀人就发现他们无路可逃了,因为他们逃到了灰水河边。
灰水河不是什么大河,可却也是桑干河上游源头支流,是朔州南部的一条不小的河流。此时正是夏季水满之时,河面有二十丈宽,不少地方的水深足有丈深。虽然有不少地水水并深,完全可以涉水渡过,但那得要熟知此地河水之人。对于这些黑夜中四处乱逃的沙陀人来说。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哪里可渡,哪里不可渡。
这么深的水,就算骑马渡河,也十分危险。
而秦军似乎早就知道这一切,他们从东面杀来,先破阵,再驱赶,明显就是要把他们全部赶入河中。
这是一次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