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群停下来,他也摇摇晃晃地从牛背上滑到了地上。他的脚刚一触地,那个肉球般的人便松开了牛鼻具。这头牛仿佛知道骑它的人是谁,低下头,猛一转身,高扬着旗帜般的尾巴,挺起锋利的犄角,向那高粱秸似的人斜斜刺去。
这么一个瘦骨嶙峋的人,他干瘪的骨架,一路上没有被强健的公牛颠簸得七零八碎,谁都认为这已经是万幸了,如今不用说公牛那两支刀锋般的犄角,就是它带起的风,也会把他的纤纤细腰吹折三次。
“嗵”的一声,这头健牛和一胖一瘦的两个人,在一些正向这边聚拢来看热闹的闲人的惊叫声中,同时消失在了一团尘埃之中。虽然这是惊叫,其中却不乏一些惊喜的味道。
毕竟一个活生生的人被牛角挑死,留下的那血淋淋的场面,是具有很大刺激性和观赏性的。
血淋淋的场面还未出现,尘埃中就传来一个尖细稚嫩的声音:
“原来是贵邻里,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今日有幸亲眼目睹阁下的风采,‘戳死牛’这个称号,果然名不虚传!”
“呜――哗――”尖细的声音刚落,既传来一阵空穴来风般的沉闷沙哑的呜咽声。众人惊异的目光中,那枯槁之人不但没有被牛角挑死,还直挺挺地站立在倒地抽搐的公牛旁边,所有的骨关节在浑身簌簌地颤抖下“咯叭叭”的乱响。
众人又情不自禁地发出一阵像是庆幸他没有被牛挑死的“啧啧”声,虽然这庆幸声中同样不乏有大失所望与遗憾的唏嘘声。
那个人的颤抖,让一些对自己的眼神颇为崇拜的人,转回身去,对所有的人深感同情地说:
“你们看,这个人没有被牛角挑死,也是被吓疯了。他现在除了抽风,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就是哭,也是只会张着嘴巴,连声音都没有了。”
众人望去,都不得不佩服这人观察入微的眼神。
那人此时暴裂开一张阔嘴,虽然是在不停地向外送气,现在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两条枯枝般的手臂,荡在身侧,十根干瘪的手爪不但无力,更是松散地一不小心,就会掉到地上一样。浑身虽然颤抖地簌簌有声,脸上的器官就像缺乏肌肉的缘故,纹丝不动,只有那一双扫帚似的眉毛,高耸入云,差一点就钻进稀疏的乱发中去了。
万幸的是,这人虽然哭不出声来,却还能说得出话来。
“恕在下眼拙,少侠想必就是――”
一头年轻的牯牛走到抽搐的公牛身边,嗅了嗅它,见同伴已经没有了反应,便扬起并没有利角的脑袋,向那人义无返顾地冲了过去。
又在一阵惊叫声中,那人干枯的手爪一屈,五指撮成鹤嘴,“夺”的一声啄向牛的脑袋。“扑通”声中尘埃弥漫,年轻的牯牛应声倒地。
居然又一阵簌簌的颤抖夹杂着骨关节的“咯叭”声同时响起。当然,这声音中也不乏上牙与下牙激烈战斗的“咯哒”声。此时,每一个看客的每一个张脸,就像这大街的路面,毫无血色。
因为那人的“仙鹤指”,让他们突然想起那个尖细的声音说的三个字:
“戳――死――牛!”④<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