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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药与暗器
“蜀中唐门”并不是一个武功的门派,也不是一个秘密帮会,而是一个家族。
鄙是这个家族却已经雄踞川中两百多年,从没有任何一个门派任何一个帮会的子弟门人,敢妄入他们的地盘一步。因为他们的毒药暗器实在太可怕。
他们的暗器据说有七种,江湖常见的却只有毒针、毒蒺藜,和断魂砂三种。
虽然只有三种,却已令江湖中人闻风而丧胆,因为无论任何人中了他们的任何一种暗器,都只有等死,等着伤口溃烂,慢慢的死,死得绝对此其他任何一种死法都痛苦。
他们的暗器并不是没有解药,只是唐家的解药,也和唐家的毒药暗器一样,永远是江湖中最大的秘密之一,除了唐家的嫡系子孙外,绝对没有人知道它的秘密,就连唐家的嫡系子弟中,能有这种独门解药的,也绝对不会超过三个人。如果你受了伤,你只有去找这三个人才能求到解药。
那时候你就遇到一个不但非常严重且根本无法解决的问题,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三个人是谁?
巴算你知道了他们是谁,也找不到他们。就算你能找得到他们,他们也绝不会给你解药。
所以你如果中了唐家的毒药暗器,就只有等死,等着伤口溃烂,慢慢的死。很慢很慢。
赵无忌还没死。昏迷中,他一直觉得自己在颠簸起伏,就好像怒海惊涛中的一片叶子。
鄙是当他醒来时,他却平平稳稳的躺在一张很舒服的床上。
轩辕一光就站在床头看着他,脸上带着种很有趣又很严肃的表情,使得他这张本来就长得很奇怪的脸,看起来显得很滑稽。看见赵无忌睁开了眼,这个充满传奇性的人就像孩子般笑了。
他眨着眼笑道:“你知不知道我也跟自己打了个赌?”
赵无忌舐了舐乾裂苦混的嘴唇,用虚弱的声音问:“赌什么?”
轩猿一光道:“我赌我自己一定能够保住你这条命。”
他的眼睛里发着光,笑得比孩子还愉快,又道:“这次我总算嬴了!”
赵无忌已经开始吃一点用人参和燕窝熬成的甜粥。他嘴里一直在发苦,苦得想呕吐。
吃完甜粥后,才觉得舒服些。
粥煮得很好屋子里的布置也像这甜粥一样不淡也不咸,恰到好处。他相信这绝不会是轩辕一光的家,一个逢赌必输的赌徒,也许还会有栋很好的房子,却绝不会有这么样一个家。
等他的体力稍为恢复了一点之后,他就忍不住问:“这是什么地方?”
轩辕一光道:“这是第八个地方。”
“第八个地方”是什么意思?
赵无忌不懂。
轩猿一光道:“昨天一夜之间,我已经带你跑了七八个地方。”
他骑了一夜马,骑得很快这就是赵无忌为什么一直觉得自己好像在海浪中一样。
他找了七八个有可能替赵无忌治好伤的人,但是别人只要一听见伤者中的是唐家的独门毒药暗器,就只有对他说“抱歉”了!
轩辕一光又问:“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为什么还能够活着?”
赵无忌道:“为什么?”
轩辕一光道:“第一,因为那三个姓唐的龟儿子并不是唐家的高手,用的暗器都是唐家嫡系子弟挑剩下的渣滓。”
他并没有夸张:“打在你身上的那个毒蒺藜若是精品,现在你已经烂成了一堆泥。”
赵无忌苦笑。
轩辕一光道:“第二,因为这里的主人怡巧有一颗天山的雪莲子,又恰巧是我的好朋友!”
天山雪莲子,正是武林中人人公认的解毒圣药,无上珍品,价值远较体积比它大十倍的珍贵宝石还要贵重得多。
这里的主人居然肯为一个陌生人拿出这样珍贵的药物来,虽然是轩辕一光的面子,赵无忌对这个人却还是同样感激。
轩辕一光道:“第三,当然是因为我已经跟自己打了个赌,不能让你死,”
赵无忌忽然点了头,道:“因为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总是能掷出三个六来?是不是用了什么手法?你想弄清楚,你那次输得是不是很冤枉?”
轩辕一光瞪着他:“你知道?”
赵无忌道:“我当然知道。”
轩辕一光道:“难道你是故意这么做的?”
赵无忌道:“我当然是故意的。”
轩辕一光道:“为什么?”
赵无忌道:“因为我找不到你,就只有想法子要你来找我。”
轩辕一光道:“你知道我一定会来找你?”
赵无忌笑道:“不弄清楚这件事,你一定连饭都吃不下去。”
轩辕一光大笑;“好,好小子,你真有两手!”
赵无忌道:“何止两手而已?”
轩辕一光忽然不笑了,板起脸瞪着赵无忌,道:“你究竟是不是用了什么手法我那次究竟输得冤不冤枉?”
赵无忌微笑道:“你猜呢?”
轩辕一光忽然跳了起来,跳起来足足有一丈高,大声叫道:“好小子,我辛辛苦苦的救了你这条小命,你就这样子报答我?”
赵无忌并没有被他吓住,笑得更愉快:“不管怎么样,当时你既然看不出来,就得认输。”
轩辕一光怒道:“难道你没有看见我输出去的那些金子?”
赵无忌道:“那是你输给萧先生的,莫忘记你还输了点东西给我。”
轩辕一光道:“我输给你什么?”
赵无忌道:“输给我一句话。”
轩辕一光的记忆力好像忽然变得很坏,摇头道:“我记不得了!”.赵无忌道:“你应该记得的,你说只要我能掷出个豹子,你就随便我怎么样”
轩辕一光再想赖也没法子赖了,他并不是个赖皮的人,记性其实也不坏。
他一下子又跳了起来,大吼道:“你要怎么样要我嫁给你做老婆?”
赵无忌道:“我只不过要你替我找一个人。”
他眼睛里露出热切的希望,又道:“你说过,你不但输钱的本事大,找人的本事更是天下第一。”
轩辕一光又有点高兴了,“天下第一”这四个字,总是人人都喜欢听的。
他立刻问;“你要找谁?”
赵无忌用力握住手,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一字字道:“上官刃。”
轩辕一光好像吓了一跳:“大风堂的上官刃”
赵无忌点头,额上已因悲愤仇恨沁出冷汗。
轩辕一光道:“你就是赵简的儿子,所以要找上官刃报仇?”
赵无忌已经点头,黯然道:“你救了我的命,我永远都会记住,我并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可是我一定要找到上官刃.”
轩辕一光说道:“你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赵无忌道:“一点都没有!”
轩辕一光不说话了,在屋里兜了十来个圈子,忽然大声道:“好,我替你去找,只不过……”
赵无忌道:“不过怎么样?”
轩辕一光道:“你找到了他又怎么样?以你这点本事,连唐家三个不入流的小王八蛋都几乎要了你的命,你凭什么去对付上官刃?”
赵无忌沉默着,过了很久,继续道:“这一点我也已想到!”
轩辕一光道:“哦?”.赵无忌道:“自从我到了萧先生那里之后,就已经知道这世上的武功远此我想像中多得多,我的武功却远此我自己想像中差得多!”
轩辕一光道:“你总算还有点自知之明!”
赵无忌道:“我是想报仇,不是想去送死。”
轩辕一光道:“你并不笨!”
赵无忌道:“所以你只要能替我找到上官刃,我就有法子对付他!”
轩辕一光道:“要找上官刃,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赵无忌道:“我知道。”
轩辕一光道:“他自己一定也知道自己做出来的事,见不得人,一定会改名换姓,找个别人绝对想不到的地方,去躲起来!
赵无忌道:“我只希望你能在一年之内给我消息!”
轩辕一光道:“你能等一年?”
赵无忌道:“有的人为了报仇,十年都可以等,我为什么不能等一年?”
他的态度很镇定,已不再是个被仇恨蒙住了眼去乱冲乱闯的无知少年。
他显得充满了自信和决心。
轩辕一光又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伸出手,在他的肩上用力一拍,道:“好,一年之后你再到这里来,我一定有消息给你”
他不让赵无忌表示感激,立刻又问道:“现在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了,你是不是用了手法?”
赵无忌道:“我的确用了点手法,却不是郎中的手法。”
轩辕一光道:“你用的究竟是什么手法?”
赵无忌道:“是种绝不会被人揭穿的手法,就算我告诉别人我是用了这种手法,别人也只有认输!”
轩辕一光道:“为什么?”
赵无忌点点头,道:“你有骰子?”
轩辕一光道:“当然有。”
巴像是大多数真正的赌鬼一样,他身上也带着他最喜爱的赌具。
他最喜欢的是骰子,随手就掏出了一大把。
赵无忌拈起一粒,道:“骰子上每一面都刻着点数,每一面的点数都不同,六点这一面,通常此五点那一面重些。”
轩辕一光道:“为什么?”
赵无忌道:“因为点子上的漆,要比做骰子的骨头份量重些。”
他又补充:“如果是用玉石做的骰子,六点那一面就要此五点轻了”
他观察得的确很仔细,轩辕一光整天在骰子里打滚,这道理却从末想到过。
赵无忌道:“这种轻重之间的差别当然很小,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到,就算能注意到,也觉察不出,可是一个久经训练的人就不同了!”
轩辕一光道:“有什么不同?”
赵无忌道:“如果你常常练,就可以利用这种份量上的这一点差别,把你想要的那一面掷在上面,也就是说,你想掷几点,就可以掷成几点!”
轩辕一光张大了眠睛在听,就好像在听封神榜中的神话。
赵无忌道:“我从八九岁的时侯就开始练,甚至连睡觉的时候都会带三粒骰子到被窝里去掷,每天也不知要掷多少遍,一直练到二十岁,我才有把握绝对可以掷出我想要的点子来!”
轩辕一光怔了半天,才缓缓吐出口气,说道:“你怎么会想到要练这种玩意儿的?”
赵无忌道:“我们家一向不许赌钱,只有在过年前后才开禁几天,却还是不准小孩子去赌。”
他点点头又道:“就因为不准我们小孩去赌,所以我们反而越想去赌。”
这种心理轩辕一光当然很了解。
赵无忌道:“那时候我的赌运很不好,每年都要把压岁钱输得精光,我越想越不服气,发誓要把输出去的钱都嬴回来!”
轩辕一光道:“后来,你当然赢回来了。”
赵无忌笑道:“我练了两三年之后,手气就刚刚开始变好了,到后来每人在掷骰子的时候,只要一看见我走过去,就立刻作鸟兽散,落荒而逃。”
轩辕一光抚掌大笑,笑得连腰都弯了下去。
只要想一想赵无忌那种“威风”,这个逢赌必输,输遍天下无敌手的赌鬼,就变得像孩子一样兴奋欢喜。
赵无忌用眼角瞟着他,然后道:“只可惜你现在才开始练,已经来不及了!”
轩辕一光立刻不笑了:“为什么?”
赵无忌道:“因为大人的手没有小孩那么灵巧,也没法子像小孩那么样整天都睡在被窝里面掷骰子。”
轩辕一光一把抓住赵无忌,道:“你看在这方面还有没有法子补救?”
赵无忌不说话,只摇头。
轩辕一光怔了半天,忽然又大笑,就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得意之极的事。
赵无忌忍不住道:“难道你想出了法子补救?”
轩辕一光只笑,不说话。
门是开着的,门外忽然有人在轻轻咳嗽,一个衣着清雅的中年美妇人,扶着一个小女孩的肩走进来,嫣然道:“是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小女孩一双大眼睛摘溜溜乱转,吃吃的笑道:“我刚才听见大叔说要嫁给这位赵公子做老婆,现在赵公子一定已经答应了!”
熬人瞪了这孩子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贝见这妇人走过来,轩辕一光居然变得规矩了起来,甚至显得有点拘束。
赵无忌猜不透他们之间的关系,轩辕一光已经对他说:“这位梅夫人,才是真正救你命的那一个人”
那小女孩子抢着说道:“真正救他命的人是我,娘早已把那颗雪莲子送给我了。”
梅夫人又瞪了她一眼,捡衽道:“小孩子没规矩,赵公子别见笑。”
赵无忌赶紧站起来,想说几句客气感激的话,又不知应该怎么说。
这种救命的大恩,本不是几句感激话能够表达得出的。
梅夫人道:“若不是大哥及时把赵公子伤口上的腐肉割掉,就算有雪莲子,也一样没法子解得了赵公子的毒。”
她嫣然一笑,又道:“这也是赵公子吉人天相,才会有这种种巧合。”
小女孩又插嘴说道:“只可惜他脸上以后一定会留下个大疤来,一定丑得要命。”她吃吃的娇笑,道:“幸好,他不怕娶不到老婆,因为,至少还有大叔要嫁给他。”
赵无忌也笑了。
一这小女孩聪明伶俐,绝不在那一只生兄弟之下,却好像比他们还要调皮,还要会说话。
她的母亲虽然在瞪她骂她,目光和语气中却连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只有欢喜和慈爱。
巴连赵无忌都觉得很喜欢,忍不住要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眼珠子苒了转,忽然摇头,道:“我不能告诉你。
赵无忌道:“为什么?”
小女孩道:“因为你是个男人,男女授受不亲,女孩子怎么能随便把自己的名字告诉男人?”
轩辕一光大笑,道:“好宝贝,你真是个宝贝。”
小女孩忽然一下跳到他的身上,要去揪他的胡子:“你为什么要把我的名字说出来,我要你赔的。”
原来她就叫做宝贝。
梅宝贝。
赵无忌记住了这名字,也记住了这母女两个人,她们的恩情,他一辈子都没有忘记。
宝贝道:“我也知道你叫赵无忌。”
赵无忌向她一笑;“以后,你还会不会认得我?”
宝贝道:“我当然认得,因为你脸上一定会有个大疤。”
赵无忌心里忽然多了几个结。
这绝不是因为他脸上多了块疤,更不是因为他肩外少了块肉。
这些事他根本不在乎,根本没有想。
鄙是另外有件事,他却不能不想。
梅夫人为他们准备的消夜精致而可口,最后赵无忌觉得愉快的是:她并没有留下来陪他们。
一个聪明的女人,总会适时的避开,让男人们去说只有男人听得有趣的话。
她也许并不能算是个很好的母亲,因为她对孩子显然有点溺爱。
但他却无疑是个理想的妻子。
鄙是她的丈夫呢?
赵无忌没有看见她的丈夫,也没有听他们提起过她的丈夫。
难道她已是个寡妇?
贝她对轩辕一光的温柔亲近,轩辕一光对她的体贴尊重,他们之间的关系显然很不寻常。
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是不是有一段不能对外人诉说的感情?
这些事赵无忌很想知道。
但是他并没有问,因为他心里有件别的事让他觉得很忧虑,甚至有点恐惧。
那就是唐家的毒药暗器。
这些“被唐家嫡系子弟挑剩下的渣滓”,已经如此可怕,三个唐家门下的普通角色,已经几乎要了他的命。
这一点他只要想起来就难受。
现在唐家和霹雳堂已经结盟,上官刃的随从中,居然有唐家的人。
他们之间是不是已有了什么秘密的勾结?上官刃会不会躲到唐家去?
他当然不能到唐家去搜人,他根本没有证据,何况他就算有证据也不能去找。
以他的武功,就只怕连唐家的大门都进不了。
想到了这一点,他只觉得全身都在发冷。
他只希望轩辕一光能替他找出上官刃确实的下落来,他伺机行刺,全力一搏,才会有成功的机会。
他的仇恨,绝不是单凭一时血气之勇就能够报得了的。
有酒,很好的酒。
受了伤的人不能喝酒,喜欢赌的人不会太喜欢喝酒,一个人喝酒更无趣。
所以酒几乎没有动。
赵无忌倒了点茶在酒杯里,向轩辕一光举杯:“这次我以茶代酒,下次再陪你喝真的。”
轩辕一光道:“只要再过两三天,你就可以喝真的了。”
赵无忌道:“我耽丁了那么久。”
轩辕一光道:“你急着要走还是急着要赶我走,替你去找人?”
赵无忌笑了;“我两样都急。”
轩辕一光道:“你急着到那里去?”
赵无忌道:“我要到九华山,等人去找我!”
轩辕一光道:“等谁?”
赵无忌道:“我既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来历,可是我知道,这世上如果有一个能破唐家武功的人,这个人,就是他。”
轩辕一光道:“他用什么破?”
赵无忌道:“用剑。”
轩辕一光冷笑,道:“你有没有见过唐家的独门暗器手法“满天花雨”?”
赵无忌没有见过,却听说过。
拜说,这种手法练到登峰造极时,一双手可以同时发出六十四件暗器来,分别打向六十四个部位,无论你怎么躲都躲不了。
轩辕一光道:“除非他一个人有十只手,十把剑,才能够破得那一着满天花雨。”
赵无忌道:“他只有一双手,一把剑,可是已经足够了。”
轩辕一光眼睛忽然发亮,仿佛已猜出了他说的这个人是谁。
赵无忌又道:“他的剑法之快,我保证连你都没有看见过。”
轩辕一光故意冷笑,道:“就算他的剑法真快,也未必会传授给你?”
赵无忌道:“他当然不一定要传授给我,因为他随时可以杀了我。”
轩辕一光道:“如果他不想杀你,就一定要传你剑法?如果他不想传你剑法,就一定要杀了你。”
赵无忌道:“就是这样子的。”灵山开九华
曲平在和风山庄大厅外那面光可人的屏风前先照了一下自己的样子,对一切都觉得满意了之后,大才步走了过去。他是个很英俊的年轻人,修长而健壮,一张永远不会令人觉得衰老疲倦的娃娃脸上,总是带着真诚而讨人喜欢的笑容。他的装束既不太华丽,也不寒酸,他的举止和谈吐都很得体,绝不会让人觉得憎恶讨厌。从外表看上去,他无疑是个毫无瑕疵的青年人,他的身世和历史也无可让人非议之处。他的父亲是个名气并不响亮的镖师,可是在退休之前却从末有过失镖的纪录,退休后就回到家乡,开场授徒,虽然没有教出过什么出类拔萃的弟子,却也没有误人子弟。他的母亲温柔贤淑,是乡里间闻名的贤妻良母,而且会做一手好针线。在冬日苦寒时,贫苦人家的小孩子们身上,总是穿着他曲老太太亲手缝制的棉衣。他的家世不显赫,可是一家人和和睦睦,一向很受人尊重。他今年二十三岁,独身未婚,除了偶而喝一点酒之外,绝没有任何奢侈浪费的不良嗜好。十六岁那年,他就进了他父亲早年服务过的那家镖局,三年后就升为正式的镖师。那时候他就知道这家镖局也是隶属于大风堂的,他也顺理成章的投入了大风堂,拜在司空晓风属下的一个分舵舵主的门下。没有多久,他的才能就使得他脱颖而出,被司空晓风亲自擢升为“分司”。分司虽然没有固定的地盘管辖,却在三大堂主的直属之下,薪俸和地位都和分舵的舵主完全一样,有时权力甚至更大。他负责的事务是联络和传讯,其中还包括了侦访和交际。因为他的特殊才能并不是杀人,也不是武力。他的人缘极好,无论到什么地方去,都很快就能交到朋友。而且他观察敏锐,反应极快,做事从不马虎,如果要他去调查一件事,他更不会令人失望。司空晓风对他的评论是;“这孩子,总有一天会成为分堂堂主的。”他见过赵简赵二爷几次,今天却是他第一次到和风山庄来。今天是司空晓风特地叫他来的,据说是因为“一点私事”。如果堂主私人有事要他处理,那就表示他已进入这组织的核心。他外表虽然极力保持平静,却还是掩不住内心的兴奋。他早就听说赵二爷的千金是个有名的美人,而且至今云英末嫁,自从赵二爷去世,赵公子离家之后,掌理和风山庄的就是这位赵小姐。“我如果能够成为和风山庄的乘龙快婿……”.这是他心底一个秘密的愿望,他很少去想,因为只要一想起来,他的心跳就会加快。今天是七月初五,距离赵简之死,已经有整整四个月。自从四月之后,就没有人再听到过赵公子赵无忌的消息。赵无忌竟失踪了。天气很热。和风山庄的大厅虽然高大宽敞,坐久了还是会冒汗。卫凤娘亲自将一块用井水浸得很凉的面巾送到司空晓风面前,请他擦擦汗。她一向温柔体贴,最近一段日子里,更表现出她的坚强和能干。她默默的帮着千千治家,任劳任怨,从来没有摆过一点女主人的架子。一个女人所能具有的全部美德,你都可以在她身上找到。鄙是她未来的夫婿“失踪”了。司空晓风心裹在叹气为什么红颜总是多薄命。千千身上还戴着重孝,经过这几个月来的苦难磨练,使得她终于完全长成。现在她已不再是以前那刁蛮任性的小泵娘,已经是个完全可以独立自主的女人。这种改变使得她看来更成熟美丽。她发育得本来就很好,很久以前就要用一根布带紧紧东起胸。这使得她自己很气自己。每当她发现一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在偷看她时,她就会无缘无故的生气,气得要命。外面已经有人传报。“第一堂堂主下的分司曲平求见。”司空晓风早已解释过!“是我叫他来的,两个多月以前,我就叫他去打听赵无忌的消息。”千千立刻问道:“他已经打听出了什么没有?”“这正是我要问他的,”司空晓风说:“所以我找他来,让你当面听他说。”曲平走进来的时候,笑容诚恳,态度稳重,可是,千千对他第一眼的印象并不好。她不喜欢这种衣裳总是穿得整整齐齐,头发总是梳得一丝不乱的男人。她总认为这种男人太做作,太没有性格。像她哥哥那种酒脱不羁,敢作敢为的男人,才是她心目中真正的男子汉。幸好曲平并没有像别的年轻人那样,用那种眼光去看她,而且一开始就说出了重点!他道:“三月二十八日那天,还有人看见过赵公子,那好像就是他最后一次露面了。”司空晓风道:“那天他是在什么地方露面的?”曲平道:“在九华山一家叫“太白居”的客栈里。”他又道:“他先在镇上买了些乾粮和酒,将坐骑留在太白居,托客栈的掌柜照顾,还预付了十两银子的草料钱。”司空晓风道:“这么样看来,他一定是到九华山去了。”曲平道:“大家都这么想,只不过……只不过……”千千看着他,厉声叫道:“只不过怎么样?”她的态度实在很不好,只因为她从不喜欢说话吞吞吐吐的人。曲平看出了这一点,立刻回答;“他上山之后,就一直没有下来过。”千千道:“你怎么知道?”曲平道:“因为那小镇是入山的必经之路,他那匹坐骑,直到现在还留在太白居,我亲自去看过,那是匹好马。”对赵无忌这样的男人来说,一匹好马的价值,有时几乎就像是个好朋友。曲平道:“所以我想,如果赵公子下了山,绝不会把那么样一匹马,留在客栈里。”他想了想,又补充着道:“可是客栈的韦掌柜并不着急,因为十两银子的草料,至少可以让那匹马吃上一年。”千千皱起了眉,道:“一年?难道他早已准备到山上去过一年。”曲平道:“所以我就带了十二个人到山上去找,大大小小的佛寺严洞都去找过,却连一点线索都没有找到。”千千道:“难道他一上了山之后,就凭空失踪了?”曲平沈吟着,道:“也许他根本没有上山去,因为山上所有的寺庙我都去问过,他们都没有看见过赵公子这么样一个人。”像赵无忌这么样一个人,无论走到那里,都应该很引人注意的。司空晓风道:“那天有些什么人看见过他?”曲平道:“那附近有不少人都认得赵公子。”司空晓风问道:“他们怎么会认得他的?”曲平好像并不想说出原因,可是一看见千千的脸色,立刻就改变了主意。他说得简单而扼要:“从三月初八到三月二十三日那半个月里,赵公子已成了附近一带十三个城镇里有名的人。”他眼中仿佛也带慕之色,接着道:“因为那半个月里,他一共掷出了三十九次“三个六”,几乎把所有的赌场都嬴垮了,连号称“赌王”的焦七太爷,都曾经栽在他手里。”他本来不想说出这些事,因为他已知道赵无忌那时候还在服丧时期,本来绝对不应该到赌场里去掷骰子的。鄙是他不想让千千认为他有所隐瞒,他已看出了千千的脾气。能够在一两眼就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和脾气,正是他最特别的才能之一。凤娘的脸色立刻变了,千千已叫起来;“他怎会到赌场里去赌钱?他绝不是这样的人。”她狠狠的瞪着曲平,又道:“你一定是在胡说八道。”曲平没有辩驳,也不想辩驳,他知值最聪明的法子就是保持沉默。司空晓风果然已替他说话了:“他绝不敢胡说的,赵无忌当然也绝对不会是这么荒唐糊涂的人,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用意。”其实他当然知道赵无忌这么做是为了要“钓出”轩辕一光来。他也知道赵无忌为什么要上九华山去,是去找什么人。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说出来,也许他认为说出来之后,千千反而会更担心。千千又瞪了曲平两眼,才问道:“三月二十八日之前,他在那里?”曲平道:“三月二十三日的中午,他在县城一家新开张的川菜馆子“寿尔康”和两个赌场老板吃饭,手刃了三个蜀中唐门的子弟。”他接着道:“我已调查过他们的来历,除了一个叫唐洪的,是唐二先生的侄孙外,其余两个人,都是唐家的旁支。”千千冷笑一声道:“唐家的人,到了我们地盘上来,居然要等到我哥哥杀了他们之后,你们才知道,你们平常是在干什么的?”曲平又闭上了嘴。千千终于也发觉这句话,不但是在骂他,也伤了司空晓风,立刻就改变话题,问道:“他杀了那个人之后,到那里去了?”曲平道:“从三十三日到二十七日这五天,也没有看见过赵公子的行踪,直到二十八日那一天,他才在九华山下露面。”千千道:“然后他就忽然不见了?”曲平道:“是!”千千又忍不住冷笑,道:“这就是你打听出来的结果?”曲平道:“是。”司空晓风淡淡一笑,道:“如果他只能打听到这些,我想别人末必能打听出更多。”千千忽然站起来,大声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叫别人去打听,我自己去”司空晓风道:“可是这里的事”千千道:“我哥哥的事比什么事都重要。”司空晓风当然也知道她的脾气,所以并没有阻拦她,只问.“你准备带些什么人去?”千千还没有开口,凤娘忽然也站起来,道:“她要带我去”她的态度虽然温柔,却很坚决道:“因为她不带我去,我自己也会去的。”“昔在九江上,遥望九华峰,天河挂绿水,秀出九芙蓉。我欲一挥手,谁人可相从,君为东道主,于此卧云松。”这是诗仙李白的名句,九华山和这位谪仙人的渊源极深。寰宇说:“旧名九子山,唐李白以九峰如莲花削成,改为九华山。”山以诗仙而名,山上而下以“太白”为名的地方很多。“太白居”就是其中之一。现在赵千千和卫凤娘已到了太白居。“这就是赵公子的马,”太白居的掌柜再三强调说:“我们从来不敢缺一顿草料。”这位胖胖的掌柜无疑是个老实人,千千也看出他说的是老实话。赵无忌的马,被养在一个单独的马厩里,马也养肥了,只不过总显得有点无精打采的样子,仿佛也在思念着它的主人。贝见千千,它居然也认得,欢喜的轻嘶着,用头来顶千千的颚。千千却已几乎落泪。她回头去看凤娘,凤娘远远的站在一棵孤零零的银杏树下,眼泪早已流满了面颊。赵无忌究竟到那里去了?为什么一去就全无消息?是吃饭的时候了。她们并不想吃饭,也吃不下,饭菜却已经摆在桌上等着她们。六菜一汤一碟鸡丝炒豆芽一碟金钩白菜一卤猪肝切片一碟酸菜炒辣椒、一碟清蒸鱼、一碟醋溜鱼片、一大碗黄瓜川丸子汤。这都是很普通的家常菜,她们看见却吃了一惊。因为这六样菜正是她们平常最喜欢吃的,十顿饭中至少有九顿都少不了。这家客栈的掌柜怎么会知道她们喜欢吃什么?千千忍不住问道:“这些菜是谁叫你做的?”掌柜的陪着笑脸,说道:“是西跨院的一位客人,他说他知道姑娘们喜欢吃这几样菜。”
千千的脸立刻气得发红,道:“那位客人是不是叫曲平?”
掌柜的点了点头,还没有开,千千已经跳起来,大声道:“你叫他到这里来,赶快来,越快越好。”
曲平来,来得很快。
千千看他的时候,就好像看到了仇人一样,板着脸道:“你跟着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曲平道:“我是奉命而来的。”
千千道:“奉谁的命?”
曲平道:“司空堂主。”
千千道:“他叫你来干什么?”
曲平道:“来照顾二位姑娘。”
千千冷笑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们需要别人照顾?”
曲平道:“我只知道奉命行事。”
千千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想吃些什么?”
曲平道:“司空堂主既然要我照顾二位一这些事我都应该知道。”
千千狠狠地的瞪着他,忽又冷笑,道“看起来你倒真像很会办事的样子。”
曲平不开口。
千千道:“你能不能替我做件事?”
曲平道:“请吩咐。”
千千又跳起来,大声道:“你能不能走远一点,走得越远越好。”
夜,灯下。
千千好像还在生气,虽然她平常也很会生气,但没有这次气得久。
凤娘柔声问:“你在气什么”
千千道:“我讨厌那个人。”
凤娘道:“我倒看不出他有什么太让人讨厌的地方。”
千千道:“我看得出。”
凤娘没有再问下去。
她知道如果她再问;“他有什么地方讨厌?”
千千一定会说:“他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讨厌。”
一个人如果要讨厌一个人,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理由。
巴好像一个人如果要喜欢一个人,也不需要任何理由一样。
有时候没有理由就是最好的理由。
所以凤娘只淡淡的说了句:“不管怎么样他总是司空大爷派来的,你总得给司空大爷一点面子。”
这句话很有效。
凤娘一向很少说话,可是她说出来的话通常很有效。
千千的态度已经有点转变了,就在这时侯,她们听见了一声惊呼。
一声很多人同时发出来的惊呼。
赵千千和风娘住在后面一座跨院间客房里,再往后回去,就是这客栈掌柜和伙计们自己住的地方了,惨呼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凤娘不是喜欢多事的女人,可是一听见惨呼,千千就冲了出去。
她也只好跟着出去,她不想一个人耽在这陌生而冷清的屋子里。
后面的院子比前面简陋得多,也小得多,只有一间屋里燃着灯。
屋子里很窄,只能摆一张木桌和几张板凳,桌上还摆着饭菜。
蓖栈的掌柜夫妻和四个伙计刚才正在吃饭,吃着吃着,掌柜的忽然倒了下去。
别人去扶他的时候,他整个人忽然缩成了一团,不停的抽搐,一张嘴歪斜肿胀,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他的妻子已经快急疯了,跪在地上,拚命去挖他的嘴,叫他把那根鱼刺吐出来。
每个人都已想到一定是鱼刺有毒,却想不到一根鱼刺怎么会毒得这么厉害。
千千她们赶到的时候,这胖胖的掌柜脸已发黑、眼珠已凸出。
等他的妻子把鱼刺挖出来时,他整个人都已经不会动了。
“都是这根该死的鱼刺。”
他的妻子又急又害怕又愤怒,恨不得一口把这根鱼刺嚼碎吞下。
千千忽然大喝:“吐出来,赶快吐出来。”
掌柜娘子又吃了一惊,嘴里的鱼刺掉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大家这才看出,这根鱼刺并不是鱼刺,而是一根针,比绣花针还小的针。
针尖在灯下闪着惨碧色的乌光。
千千拾起只筷子,挟起这根针,脸色立刻变了,失声道:“这是唐家毒针?”
掌柜娘子骇极而呼:“这怎么会是毒针?鱼里面怎么会有毒针?”
呼声凄厉嘶哑,她的脸忽然也开始扭曲,接着人也缩成了一团,完全跟他的丈夫倒下去时的情况一样。
伙计们看着她,都吓呆了。
千千大声道:“你们有谁吃过鱼?”
伙计们脸上立刻露出恐惧之极的表情,他们每个人都吃过鱼。每个人都蹲了下去,用手拚命挖自己的嘴,想把刚吃下的鱼吐出来。
他们吐出的只不过是一口口酸水,就算他们能把鱼刺吐出来,也来不及了。
忽然间四个伙计中已有三个倒了下去,身子立刻缩成了一团。
没有倒下去的那个伙计也已吓得全身发软,连裤档都湿了一片。
千千道:“你没有吃鱼?”
这伙计牙齿打战,结结巴巴的说:“我吃吃了一样,没没有吃醋醋”
桌上果然有两种做法不同的鱼,一碟清蒸鱼,一碟醋溜鱼片。
他只吃了清蒸鱼,没有吃醋溜鱼片,毒针就在醋留鱼片里,针上的剧毒,把一碟子鱼片都染成了致命的毒鱼,只要吃了一片,就必死无救,掌柜的咬到毒针,所以发作得最快。
唐家的独门毒药暗器,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掉在一碟醋溜鱼片里。
这是谁下的毒,想毒死谁?
桌上有六碟菜,一碗汤。
除了这两味鱼外,还有一碟鸡丝炒豆芽、一碟金钩白菜、一碗卤肝切片、一碗酸菜炒辣椒、一大碗黄瓜川丸子汤。
这桌菜本是替千千和凤娘准备的。
掌柜的一向很节省,没有人在的房子里,连灯都舍不得点燃,当然舍不得浪费这一桌好菜。
千千她们既然不吃,他就把老妻和伙计们找来一起享用。
这桌菜就成了他们的催命符。
贝着这些无辜的人即将惨死,凤娘全身颤抖,倚在墙上流泪。
“原来他想毒死的是我们。”
这桌菜是曲平特地为他们准备的,曲平为什么要毒死她们?
难道他也已和唐家的人在暗中勾结千千脸色铁青,咬着牙道:“你是跟我去还是在这里等”
凤娘道:“你你要到那里去?”
千千道:“我要去杀人。”
凤娘眼捩又流下。
她一向憎恶流血和暴力,她不敢看别人杀人,可是她更不敢留在这里。
她忽然开始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如此软弱?
她掩着脸冲了出去,刚冲出房门,就撞在一个人身上。
这个人赫然正是曲平。
七月的晚上,繁星满天。
淡淡的星光照着曲平的脸,他脸上那种诚恳的笑容已不见了,显得说不出的残酷邪恶。
千千听到凤娘的惊呼赶出来时,曲平已捏住凤娘的手。
“放开她。”
曲平冷冷的看着她,连一点放手的意思都没有。
千千想扑上去,又停下,凤娘还在他手里,她不能轻举妄动。
她勉强使自己保持镇定,压低声音问;“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曲平的眼睛全无表情,冷冷道:“因为我要让你知道,你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他的声音冷如刀割:“你只不过是个被你老子宠坏了的小娘子而已。”
谁也想不到这种话竟会从平时那么斯文有礼的一个人嘴里说出来。
千千也气得全身发抖。
搬暗的角落里却忽然有人在拍手,吃吃笑道:“说得好,这女娃儿看起来倒真像个婊子,在床上动起来一定很带劲!”
黑暗中有两个人。
比较高的一但宽肩凸肚,满脸淫猥的笑容,眼睛正瞪在千千的腰下。
比较矮的一个脸色阴沉,一只小而尖的眼睛看来就像是条毒蛇。
两个人的腰带上都佩着革囊,右手上却戴着只鹿皮手套。
鄙是千千的眼睛已红了,什么都不管了,解下了扎在腰带下的软鞭,一个箭步就窜了过去。
虽然赵二爷并不赞成女孩子练武,可是这位大小姐却在偷偷的练。
和风山庄里本就有不少高手,她哥哥偶而也会偷偷教她几手,加上她又特别聪明,这几年来挨过她鞭子的人可真不少。
只可惜这两个人并不是和风山庄的门下,也用不着故意让她。
毒蛇般的矮子忽然毒蛇般伸出那只戴着鹿皮手套的手,反手一抓,就抓住了鞭梢。
千千虽然吃惊,还不太在意,她的鸳鸯只飞腿也场倒过不少人。
她双腿齐飞,踢了出去。
等到她发现自己的武功并不如自己想像中那么高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足踝已经被一只大手抓住。
比较高的这个人用一只手抓住她纤巧的足踝,把她的腿慢慢往上抬,脸土的笑容更淫猥,吃吃的笑着道:“这姿势倒不错。”
千千虽然还是个很纯洁的女孩子,可是这种话不管多纯洁的女孩子都能听得憧的。
她又羞又急又恨,一口水往他脸上啐了过去。
“猪!”
这人脸色变了,变得说不出的狞恶可怕。
曲平大呼;“不可以。”
这人却已经一拳打在千千的胸脯上,一阵奇异的剧痛,痛得她眼泪涌出,全身抽紧,连叫都叫不出来。
这人的眼睛却发出了光,又开始吃吃的笑,又想挥拳打出去。
他的拳头,却被那较矮的一个人伸手拦住。
这人着急道:“老三,你让我先干了这臭姨子行不行?”
老三道:“不行。”
这人道:“为什么不行?”
老三道:“因为我说不行。”
这人叫了起来:“你是不是一定要老子把这个细皮白肉的女娃儿让给那个龟儿子?”
他们说的本来是普通话,可是他一发脾气,就露出了乡音。
老三沈下脸,冷冷道:“你既不是老子,他也不是龟儿子,是我们的朋友。”
他们的朋友,当然就是曲平。
大个子虽然并没有把曲平当朋友的意思,对这个老三却好像有点畏惧,虽然气得连脖子都粗了,却还是放开了千千。
唐力道:“我们不远千里从蜀中赶到这里来,只因为我们有笔账要跟赵无忌算一算。”
千千忍不住问道:“你要找他算什么账”
唐力道:“我们有一个兄弟死在他的手里。”
他们的兄弟就是唐洪。
唐力道:“唐洪要杀赵无忌,所以赵无忌杀了他,这本来是很公平的事,可是他实在死太惨。”
想到唐洪扭曲残破的体和脸上的恐惧之色,他眼睛里的怨毒更深:“我知道你们一个是赵赵无忌的老婆、一个是他的妹,我本来应该杀了你们,让他也难受难受。”
千千道:“你为什么不动手”
唐力道:“因为我们和这位姓曲的朋友做了件交易。”
千千道:“什么交易?”
唐力道:“用你换赵无忌。”
他阴森森的笑笑,又道:“这交易也很公平,我们要的是赵无忌的脑袋,他要的却是你,要你陪他睡觉。”
千千转着头,狠狠的瞪着曲平,眼睛里像是要冒出火来。
曲平却好像看不见。
唐力道:“我们并不想剥下你的裤子,要你陪他睡觉,这要靠他自己的本事,可是你们最好也老实些,千万不要捣乱生事,更不要想逃走,否则我只好把你们交给唐猛。”
他淡淡的接着道:“唐猛对付女人的法子,我保证你们连做梦都想不到。”
一想到唐猛那双淫猥的眼睛和一双脏手,千千就想吐。
唐猛又吃吃的笑了;“我也喜欢你,尤其喜欢你的腿,你的腿又长又结实。”
他捡起一根木柴,轻轻一拧,干燥坚固的木柴就立刻散裂扭曲。“如果你敢玩一点花样,你的腿就会变成这样子。”
千千也不能不承认,这个人手上的力量实在很吓人。
但是唐力却一定比他更可怕,女孩子落人这么样两个人手里,简直还不如死了的好。
唐力道:“我希望你们也不要想先死,因为我保证你们一定连死都死不了的。
千千咬着牙,说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唐力道:“我只要你们乖乖的跟着我们,等我们找到赵无忌,我就把你们交给曲朋友,那时不管你们想干什么,都跟我们没关系了。”
千千道:“他能找得到赵无忌?”
唐力道:“他答应过我们,三天之内,一定替我们找到赵无忌。”
他又用那只毒蛇般的眼睛瞪着曲平:“你是不是这么样说的?”
曲平道:“是。”
唐力道:“我希望你说得到就能够做到。”
曲平道:“我一定做到。”
唐猛又吃吃的笑道:“如果你做不到,不但你的身体会忽然变得非常糟糕,这两个女娃儿的身体,也会变得很难看的。”他特别强调“身体”两个字,对别人的身体,他一向很戚兴趣。
千千只觉得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就好像全身都爬满了蚂蚁。她也希望他们能找赵无忌,她相信赵无忌一定有法子对付这些人的,她对赵无忌一向有信心。唐力瞪着她,道:“现在我是不是已经把每件事都说得很明白了。”
千千只有点头。唐力道:“那就好极了。”
他又问曲平:“赵无忌是不是真的躲在九华山上面?”曲平道:“是。”
唐力道:“我们明天一早就上山,今天晚上就歇在这里。”
他转向凤娘:“你到厨房去弄点东西给我们吃,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会烧一手好菜。”
千千抢着道:“我陪她去。”唐力道:“你不能去?”千千道:“为什么?”
唐力道:“因为你生病了。”这句话没说完,他已闪电般出手,点了千千的穴道。他的出手快而狠,千千的武功在他面前,简直就像是个孩子。
唐力脸上露出满意之色,道:“现在我只想舒舒服服吃一顿,再喝一点酒。”
唐猛吃吃的笑道:“这主意好极了。”
非人间
凤娘缩在屋角里,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只觉得疲倦、伤心:而且绝望。
他们并没有绑住她,也没有点住她的穴道,他们根本不怕她逃走。
那个淫猥而变态的猪,甚至还说不定在希望她逃走。
她已在心里发了誓,绝不逃,绝不做任何一样会激怒他们的事。
她只希望千千也能和她一样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她们只有逆来顺受。
鄙是,以后怎么样呢她们要忍受多久她连想都不敢想。
屋子里的两个座位已经被唐力和唐猛占据了,喝过酒之后他们就像猪一样睡着。
巴连曲平都被他们点了穴道。
他们用一根绳子,把他和千千绑在一起。
唐猛吃吃的笑道:“只要你有本事能动,随便怎么动都没有关系。”
曲平不能动。
唐猛又笑道:“看得到吃不到,这滋味一定不太好受。”
他很得意,这本来就是他的主意,他坚持要把曲平的穴道也点住。
现在还没有找到赵无忌,我们为什么要提早让他先占便宜?
曲平居然还微笑道:“没关系,我不急。”
千千不敢张开眼睛。
她只要一睁眼,就会看到曲平那张无耻的伪君子的脸。
曲平的脸距离她的脸还不到半尺。
不管千千怎么用力挣扎,他们两个人的身子还是紧紧贴在一起。
她恨不得亲手活活的扼死他,她从末见过如此卑鄙无耻的男人。
鄙是一种男人身上独特的热力和气味,又使得她的心里莫名其妙的觉得很乱。
她只希望能把这一夜赶快熬过去,明天又怎么样呢?
她也不敢想。
极度的疲倦和悲伤,终于使凤娘昏昏迷迷的睡着了。
鄙是她忽又惊醒,全身立刻僵硬。
一只粗糙的大手,正在她大腿上滑动,沿着她腰肢滑上去,笨拙的解她衣钮。
她想叫,想吐。
她吐不出,又不敢叫,她知道如果激怒了这条猪,后果只有更糟。
鄙是,这只手的活动,已愈来愈不能忍受。
平生第一次,她想到死,只可惜她连死都死不了。
衣钮已被解开。
粗糙的手掌,已接触到她的细嫩皮肤,一阵带着酒臭的呼吸,慢慢移近她的脖子。
她已无法再控制自己,全身忽然开始不停的发抖。
这种颤抖更激起了这男人的情欲,他的手更疯狂,更用力忽然间,手被拉开,人被拉起。
唐猛在怒吼:“这个女娃又不是那个龟儿子的,老子为什么不能动?”
唐力的声音冰冷:“滚回床上去,好好睡觉,否则我就打断你的这双脏手”
唐猛居然不敢反抗。
凤娘用力咬着嘴唇,已咬出了血,现在全身忽然放松,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那只毒蛇般的眠睛,正在黑暗中盯着她,居然伸出手来替她擦眼泪。
对这个男人,她也不知道是感激?是憎恶?还是害怕?
她怕他得寸进尺,更进一步。
幸好唐力的手轻轻一摸她的脸后,就立刻站起来走了。
她仿佛听见他在轻轻叹息。
第二天一早,凤娘就起来煮了一大锅粥,先满满盛了一碗给唐力。
这次唐力居然避开了她的目光,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冷冷的说:“吃过了粥,我们就上山了。”
芭华四十八峰并峙,如九朵莲花。
四十八峰中,天台最高,入山第一站为“霞天门”,过此之后,山路更险。
他们经“涌泉亭”、“定心石”、“半宵亭”:大小仙桥:再过“望江楼”、“梅檀林”、“经八十四梯凌紫霞”:看到了地藏菩萨的肉身塔殿。
他们对菩睡并不感兴趣。
他们终于登上天台峰,只见流水行云,万山叠翠,巨石嶙峋,耸削壁立,黑石苍苔,错叠成趣,石缝间透出青松,也不知是人工所栽?还是天工?
要登上天台绝壁,还得穿过层云雾。
凤娘的脚已经走破了,头发已乱了,衣裳已被汗水湿透。
阴壑里的疾风,像是利箭一样吹来,吹在她身上,她全身都在发抖。
鄙是她既没有埋怨,也没有叫苦。
唐力看着她,忽然道:“我们一定要到绝顶上去。”
凤娘道:“我知道。”
唐力道:“你一定上不去。”
凤娘垂下头,道:“我……我可以试试。”
唐力道:“用不着试。”
千千道:“我背她上去。”
唐力道:“不行。”
千千道:“为什么不行?”
唐力道:“因为我说过,你们连死都死不了。”
在这种地方,不管从那里跳下去,都必死无疑。
千千道:“难道你要把她留下来。”
唐力道:“她可另外找人背上去。”
千千道:“找谁?”
唐力道:“除了你之外,随便她找谁都行。”
唐猛抢着道:“我来。”
唐力冷笑,不理他,却去问凤娘;“你要谁背你上去?”
凤娘想也不想:“你。”
云雾凄迷,几尺外就看不见人影。
凤娘伏在唐力背上,忽然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唐力道:“不知道。”
凤娘道:“因为我知道你并不是太坏的人。”
唐力道:“我是。”
凤娘道:“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唐力沉默,过了很久,才问道:“你真的想知道?”
凤娘道:“真的。”
唐力的声音冰冷:“我救你,只因为我已经被人阉割,根本不能碰你,所以我也不想让别的男人碰你。”
凤娘怔住。
她做梦也想不到一个男人会把这种事说出来。
唐力冷冷道:“如果我还行,现在你已经被我过十次。”
凤娘不知道别的女人听见这种话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她心里只有种谁都无法了解的怜悯和同情,这原本是人类最高贵的感情。
她正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话来安慰他,眠前已豁然开朗。
他们终于登上了天台峰的绝顶。
一片平岩,一片丛林,一片巨石翼立,一片危崖上刻着三个大字。
“非人间。”
这里是人间还是天上是天上还是鬼域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都绝不是人间,因为极目苍茫,都看不见人影。
唐力已放下凤娘,用那双毒蛇般的眼睛盯着曲平:“再上去还有没有路?”
曲平道:“没有了。”
唐力道:“你是不是带我们来找赵无忌的?”
曲平道:“是。”
唐力道:“赵无忌在那里?”
曲平指着那片“非人间”的危崖,道:“就在那里。”
危崖那边却看不见人,这里本不是人间。
曲平道:“那后面还有秘密的洞穴,赵无忌就躲在那里。”
唐力道:“他为什么要躲到这种地方来?”
曲平道:“因为他害怕。”
唐力道:“怕什么?”
曲平道:“他知道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要报父仇,否则,任何人都会看不到他。”
在江湖中,不共戴天的仇恨,是为人子者不能不报的。
曲平道:“他也知道他自己绝不是他仇人上官刃的敌手。”
唐力道:“所以他怕去报仇,怕找到上官刃?”
曲平道:“他怕得要命。”
唐力道:“所以他才躲到这里来?”
曲平冷冷道:“人间已经没有他立足之地!”
唐力道:“我希望你说的是真话。”
曲平道:“不管是真是假,都马上就会揭穿,我为什么要说谎?”
唐力道:“好,你带我们去。”
曲平道:“我不能去。”
唐力道:“为什么?”
曲平道:“我出卖了他,他只要一看我,就一定先杀了我。”
他苦笑又道:“赵无忌的武功虽然并不高明,要杀我却不难,那时你们当然也不会救我。”
唐力冷笑道:“难道你认为我不能杀你?”
曲平道:“反正你们只要一转过那片崖石,就可知道我说的话是真是假,如果他不在那里,你们再回来杀我也不迟。”
唐力盯着他,慢慢的伸出两根手指,去点他腰下的软穴。
曲平完全没有闪避。
唐力的手忽然旋螺般一转,已点在千千的玄机穴上。
他用的手法并不重,但是非常准。
千千立刻软瘫。
曲平也已倒下,因为唐力的手又一转,也同样点了他的玄机穴。
唐力冷冷道:“你应该知道,唐家不但有独门暗器,也有独门的点穴手法。”
曲平知道。
唐家的独门点穴,也和唐家的独门暗器一样,除了唐家子弟外,无人可解。
唐力道:“所以如果我不回来,你们也只有在这里等死。”
等死此死更惨。
凤娘忽然道:“如果你找到赵无忌,能不能让我们见他一面。”
这句话她已想说很久,她没有说,只因为她一直不知道说出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唐力凝视着她,那只毒蛇般的眼睛里,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
凤娘垂下头,凄然道:“我也不知道你们的仇恨会怎么样了结,我只想再见他一面。”
唐力冷冷道:“只要能再见他一面,你死也心甘情愿?”
凤娘用力咬着嘴唇,慢慢的点点头。
唐力眼睛里的表情更奇怪,也不知是仇恨是悲伤?还是嫉妒?
千千看着他俩,眼睛里的表情也很奇怪。
她也在等着唐力的答覆。
鄙是唐力什么话都没有说,用力系紧了腰畔的革囊,戴上了鹿皮手套,脸色阴沉得就像是高山上的冷雾。
然后他就走了,连看都没有再看凤娘一眼。
唐猛却忽然回过头,道:“好,我答应你,一定让你再见他一面。”
他轻拍腰畔的革囊,吃吃的笑道:“只不过,那时他是死是活?我就不能担保了。”
天色潮暗。
凤娘孤零零的站在西风里,痴痴的看着危崖上“非人间”那三个大字。
虽然是七月,山上的风却冷如刀刮。
唐家兄弟已转过危崖,他们是不是能找到赵无忌,找到了之后又如何?
她虽然不会武功,可是她也知道唐家独门暗器的可怕。
唐力临走时的表情更可怕,何况还有那个残酷变态的疯子。
他们绝不会放过赵无忌的,等到再见赵无忌时,只怕已不在人间了。
凤娘慢幔的转过身,看着曲平,黯然道:“大风堂待你并不薄,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曲平不开口。
千千冷笑道:“他根本就不是人,你何必跟他说人话。”
凤娘垂下头,已泪流满面。
千千看着她,眼睛里又露出刚才那种奇怪的表情,忽然道:“你真的是在替赵无忌担心?”
凤娘转过脸,吃惊的看着她,头声道:“难道我还会替别人担心?”
千千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
凤娘不让她说下去,道:“你应该知道,加果赵无忌死了,我也绝不会活下去。”
千千轻轻叹了口气,道:“如果赵无忌死了,还有谁能活得下去?”
她又盯着凤娘看了很久:“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嫂子!”
凤娘道:“我活着是赵家的人,死了也是赵家的鬼。”
千千道:“那么,我想求你一件事。”
凤娘道:“什么事?”
千千道:“我靴子里有把刀,你拿出来。”
她靴子里果然有把刀,七寸长的刀锋,薄而锋利。
凤娘拔出了这把刀。
千千狠狠的瞪着曲平,道:“我要你替我杀了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凤娘又吃了一惊,失声道:“你你要我杀人?”
千千道:“我知道你没有杀过人,可是杀人并不难,你只要把这把刀往他心口上刺下去,只要一刀就够了。”
凤娘的脸色吓得惨白,握刀的手已经在发抖。
千千道:“如果你还是我的嫂子,就应该替我杀了他。”
凤娘道:“可是……可是他们万一回来了……”
千千道:“如果他们回来,你就连我也一起杀了,我宁死也不能让这个无耻的小人碰到我。”
凤娘不再流泪,却在流汗,冷汗。
千千连眼睛都缸了,嘶声道:“你为什么还不动手?难道你一定要让我被他们欺负?”
凤娘终于咬咬牙,一步步往曲平走了过去,用手里的刀,对准了他的心口。
她忽然觉得很奇怪。
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本来应该很怕死的,可是现在他脸上却没有一点恐惧之色,反而显得很坦然。
只有问心无愧的人,才会有这种坦然的表情。
凤娘忍不住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曲平终于开口:“只有一句话。”
凤娘道:“你说。”
曲平道:“你定要想法子生堆火。”
凤娘奇怪:“为什么要生火?”
曲平道:“唐家的独门点穴手法,没有人能解,可是不管多恶毒的点穴手法,最多也只能维持一个对时,只要生堆火,你们就可以熬过去了。”
千千又在喊:“你为什么还不动手?为什么要听他的废话,难道你看不出他这是在故意拖时间。”
这次凤娘却没有理她,又问曲平:“难道他们不会回来了?”
曲平笑了笑,笑得仿佛很愉快:“他们绝不会再活着回来了。”
巴在他说这句话的时侯,唐猛已经回来了?
夕阳残照,晚霞满天。
唐猛已攀过那片危崖,一步步向前走,夕阳正照在他脸上。
他脸上的表情奇特而诡异,仿佛愉快之极,又仿佛恐惧之极。
千千大喊:“现在你还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凤娘咬牙,一刀刺下。
巴在她刀锋刺入曲平心口时,唐猛已扑面倒了下去。
巴像是一根死木头般倒了下去。
凤娘怔住。
千千也怔住。
曲平却在笑,鲜血已经开始从他的心口上往外流,他笑得居然还是很偷快。
巴在这时,危崖后又飞出条人影,凌空翻身,向他们了过来。
在夕阳最后一抹余光中,正好能看到他的脸,和那双毒蛇般的眼睛。
他眼睛里仿佛充满了怨毒和悔恨。
凤娘呼,放松了手里的刀,往后退,唐力整个人却已扑在曲平身上。
曲平却笑得更愉快。
唐力喘息着,狠狠的盯着他,嘶声道:“你好,你很好,想不到连我都上了你的当。”
他忽然看见曲平心上的刀,立刻拔出来,狞笑道:“可惜你还是要死在我手里。”
曲平微笑道:“幸好我死而无憾。”
唐力手里的刀已准备刺下去,忽然回头看了凤娘一眼,脸上忽然又露出那种奇怪的表情。
巴在这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忽然僵硬。
然后他的头就垂了下去。
他们回来了,却不是活着回来的。
曲平脸色惨白,鲜血已染缸了他胸前的衣裳。
凤娘那一刀刺得并不太轻,只要再往前刺半寸,曲平现在也已是个死人。
想到这一点,凤娘的冷汗还没有乾,又已开始流泪。
因为她已想到,她刚才要杀的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她们的救命恩人。
但她却还是想不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一定要曲平说出来。
曲平道:“唐力虽然不是唐家的嫡孙,武功是唐二先生的亲传。”
拜说蜀中唐家的内部,一共分成十大部门,其中包括毒药的配方和提炼暗器的图样和制造解药的制作和保管:以及警卫附设训练子弟分配工作巡逻出击。
这十大部门分别由唐家嫡系中的十位长老掌管。唐二先生就是这十位长老之一。
没有人知道他掌管的究竟是那一个部门,只知道他冷酷骄傲、武功极高。
在唐门十大长老中,他出来行走江湖的次数最多,所以名气也最大。
江湖中人只要看见一个身穿蓝布袍、头缠白布巾嘴里总是衔着根旱烟袋的老头子,不管他是不是唐二先生,都会远远的躲开。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要是得罪了唐二先生的人,就绝不会再有一天好日子过。
曲平道:“唐二先生独身到老,收的徒弟也不多,这个唐力不但为唐家出了不少力,而且吃了不少苦,才能得到他的传授。”
凤娘心裹在叹息,她知道唐力吃的是什么苦。
对一个男人来说,世上还有什么痛苦此被人阉割更不能忍受。
她的心一向很软,对于别人受到的伤害和痛苦,她也会同样觉得很难受。
曲平道:“我知道我们绝不是他们的对手,我”
他垂下头,黯然道:“我的出身平凡,又没有得到过名师的传授,这几年来,我的杂务又太多,我连他三招都接不下来。”
凤娘立刻又觉得对他很同情,柔声道:“一个人武功好不好并不是最重要的,我们毕竟不是野兽,并不一定处处都要依靠暴力。”
曲平勉强笑了笑,目中充满感激,道:“我也看得出唐猛是个疯子,绝不能让你们落在他手里,所以我只有想法子带他们到这里来。”
凤娘道:“你知道他们一到了这里,就非死不可?”
曲平道:“上次我来找赵公子的时候,曾经亲眼看见三个武功远比他们还高的人,死在那片危崖下,我正想过去看他们的死因,就听见有人警告我,那里是禁地,妄入者死!”
他说得很简略,其实那天发生的事,直到现在他想起来还觉得心有余悸。
他知道的也远比说出来的多。
那天死在危崖下的三个人,都是成名已久,而且还归隐多年的剑客。
他们到这里来,是为了寻仇。
他们的仇家是个在传说中已死了很久的人,可是以曲平的推测,这个人现在一定还活着,就隐居在这片“非人间”的危崖后。
这个人的剑法,在三十年前就已纵横天下,现在想必更出神入化。
他既然不愿让别人知道他还活着,曲平为什么要露他的秘密?
人的隐私,本来就是件很不道德的事。
曲平已发誓绝不将这秘密说出来。
凤娘也没有再问,只轻轻的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刚才心里一定很难受。”
曲平道:“为什么难受?”
凤娘道:“因为我们不但错怪了你,而且还要杀你。”
她握住了曲平的手;“我也知道你刚才为什么不解释,因为那时你就算说出来,我们也不会相信。”
千千忽然冷笑,道:“你怎么知道他现在说的就是真话?”
凤娘转过头,看着她,柔声道:“我不怪你,因为我知道你心里也跟我一样觉得对他很抱歉,也跟我一样难受,所以才会说出这种话。”
千千闭上了嘴,连眼睛都闭上。
夕阳已消逝,黑夜已渐渐笼罩大地,风更冷了。
曲平道:“现在你一定要想法子生堆火。”
凤娘仿佛在沉思,没有开口。
曲平道:“唐力的身上,说不定带着火种。”
凤娘好像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忽然站起来,道:“我要去看看,一定要去看看。”
曲平道:“到那里看看?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