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锦衣卫指挥使的官衙中,六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千户矗立两侧,心中虽给沉寂压抑得额头微微沁汗,斜睨不远处脸『色』阴晴不定的指挥使蒋贤,却不敢伸手拭汗。()
一直以来,蒋贤以为自己心中最为深恨者,便是曾经给自己一鞭之辱,那个嚣张跋扈的凉国公蓝玉。自皇帝陛下昭告天下,立皇孙朱允炆为大明储君,蓝玉,傅有德,冯胜,王弼等军中宿将死后,他的心中已然明白自己和锦衣卫的宿命,脑海时常想起另外一些自自己年幼之时,便即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的家伙。一想起这些该当诛灭九族的家伙依旧享用着朝廷俸禄,逍遥自在,蒋贤的心中就充满了不甘。
眼见天『色』逐渐黑了下来,蒋贤沉着脸站起身来,取过放置桌上的绣春刀,冷冷说道:“跟本官前去捉拿叛逆。”
自蓝玉案爆发以来,涉及谋逆之罪,栽在锦衣卫手中的功臣宿将多不胜数,一众千户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此时闻得指挥使大人下令,谁敢出声询问?轰然领命后跟随在蒋贤身后鱼贯而出。
夜『色』掩映下的长街上,矗立着一座府邸,门口匾额上写着“沈阳候府”数个大字。这座府邸较之其他公侯府邸规模远远不如,平日里可谓门可罗雀,冷清至极,上至主人下至仆『妇』皆是深居简出,不敢轻易招惹是非。原来这座府邸的主人便是昔年金山之役兵败后,率北元军民二十余万之众,投降大明的北元太尉纳哈楚独子。纳哈楚自降顺后被皇帝朱元璋谕旨封为海西候,病故后其子察罕改封为沈阳候,居于此地。
长街上马蹄踏在青石上得得作响,一队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手持火把疾步而来。
一个头发花白的蒙古老者听得大门处轰然作响,显见得有人砸门,忙不迭的奔来应门,平日里忍气吞声下生活日久,使得他此时面对来人这般极为无礼的举动,依旧不敢高声出言喝斥。
门闩落下,木门刚一打开之际,老者在火把照耀下尚未看清来人面目,便给一只大脚狠狠踹倒,踢作了滚地葫芦,耳际传来一片污言秽语的喝骂之声。
随着十数个手持火把,如狼似虎的汉子一拥而入,一个冷冰冰的男子声音朗声说道:“锦衣卫查案而来,叫你主子速速出来说话。”
老者在火把映照下看清这些冲进家门的汉子个个身穿飞鱼服,虽是手足『乱』颤,依旧挣扎着爬起身来,朝里跌跌撞撞的跑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身材粗壮,面生虬髯的察罕率领数个仆役快步而来,眼见自锦衣卫指挥使蒋贤以下众人个个面带杀气,强忍胸中怒气,稳了稳心神,来到蒋贤身前,以汉话问道:“不知蒋大人到此有何贵干?”
“奉陛下口谕,沈阳候察罕勾结蓝玉意图作『乱』,罪在不赦,特命下官抓入诏狱,严刑询问。”蒋贤一字一顿的冷冷说道。面『色』在火把映照下更显阴晴不定,颇为诡异。
察罕闻言下虽则大惊,毕竟其父昔日身居北元太尉,他也是自幼在军旅中长大,为人颇有胆『色』,转身自身后仆役手中接过方才闻讯后取来的丹书铁劵,沉声说道:“小人有陛下钦赐丹书铁劵在此……”耳中传来一众锦衣卫轰然大笑之声,便即再也说不下去。
蒋贤挥手之下,两个身手矫健的锦衣卫猱身扑上,一左一右擒住察罕臂膀。几个仆役面对手持钢刀的锦衣卫,兴不起一丝抵抗之心,在呼喝下惊得面青唇白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
蒋贤缓步上前,冷冷说道:“陛下早有旨意,凡涉蓝玉谋逆之案,不论爵位高低,官职大小,概不赦问。”
“你们这是栽赃陷害,我要觐见皇帝陛下伸冤。”自己的父亲之所以迫不得已下投降,便是因为蓝玉雪夜奇袭,攻破庆州。故此察罕内心之中早将蓝玉恨之入骨,与他勾结谋反作『乱』这般罪名,只怕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耳闻这个心狠手辣,让世人谈虎『色』变的锦衣卫指挥使竟以这般荒诞不经的罪名污蔑自己,他不禁气得手足『乱』颤,嘶声吼道。
蒋贤眼见对方脸『色』逐渐苍白,身躯颤抖,心中得意之下狂笑着抽出腰侧绣春刀,以冰冷锐利的锋刃架在察罕颈项之上,狞笑道:“你的祖宗木华黎,冲进别人家中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之时,何尝有过借口?本官好歹找了个借口不是?”言罢右手将绣春刀重重一拖。
察罕鲜血飞溅中惨叫一声,倒下地来。蒋贤面『露』狰狞之『色』,怒喝道:“沈阳候察罕谋逆作『乱』,率府中逆党抗拒抓捕,满门上下,罪不容诛。”
门外一众锦衣卫百户,校尉闻言轰然领命,腰侧绣春刀纷纷出鞘,脚步纷『乱』下如狼似虎般涌入。
蒋贤伸左手拭去面颊上飞溅而来的鲜血,眼见手上血迹殷红,犹如自己幼年之时和父亲身处污秽而暗无天日的囚牢之中,给鞑子毒打时流淌的鲜血一般怵目惊心,心中只觉得无比的快意,充满了复仇的快感,远胜于昔日亲眼目睹蓝玉身死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