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权闻言不禁微微颔首,心中忖道朱老四此言虽则有给蓝玉下套之嫌,不过完成对北元主力大军致命一击,也的确是蓝玉,说他对大明的功劳可追常遇春和徐达,也并不言过其实。
盛庸听得朱棣此等夸赞蓝玉之言,却是不好作答,若赞同燕王之言,无异于说蓝玉想提升谁兵部就得认同,此等言语他们身为燕王,宁王的说说倒也罢了。自己一个军中千户何敢将蓝玉公然凌驾于兵部之上?锦衣卫同知曹文斌率众随军北伐,可不仅仅是刺探北元军情,保护两位王爷。此刻自己身在军中,蓝玉身为一军主帅,正需要莫大的威信统帅全军,若是自己出言反对燕王之言,传了出去,只怕更惹蓝大帅不喜,左右为难之下也只能装聋作哑,故作未闻朱棣之言,举起酒杯朝两位王爷敬酒。
朱棣将喝干的酒杯轻轻放下,目光闪烁下突然长长吁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所谓赏罚不明则军威不立,盛将军无须担忧,即使兵部那些书呆子从中作梗,本王和权弟也要在父皇面前面陈盛将军擒获蛮酋的大功。”说到这里,转过头来对朱权笑道“权弟以为为兄所言如何?”
“哈哈,四哥所言正和我意。”朱权嘴里赞同,心中也不由得好笑,暗自忖道身在军中日久,才能体会到什么叫做派系之分。常茂,常升手下的兵马勇悍绝伦,乃是属于昔年和元军血战元军,日久天长形成下的常遇春一系。那些个千户,百户一个个如狼似虎,恨不得将鞑子军民的脑袋都砍下来领功。颇有些看不起其他明军士卒对于鞑子俘虏的心慈手软。蓝玉指挥起来自然毫不费力,若是换了武定侯郭英等其他军中宿将,只怕就没那么好使唤了。
盛庸正在喝酒之际突然听得朱棣,朱权的言语,手不禁一抖,将杯中酒也撒了小半出来。他自然明白假若由燕王,宁王在皇帝陛下举荐自己,那么很可能得到的不止是一个都指挥使之职,但自己的一生一世,只怕就要被世人看做燕王,宁王一路。高官厚禄与险恶之途并存,该当如何抉择?
稍一思忖后,盛庸已然打定了主意,面色也瞬间恢复了正常之态,平静的说道“想陛下昔日亲率千军万马,历经多少征战。盛某名副其实,庸人一个,些许功劳,何敢劳两位殿下兴师动众,在陛下面前班门弄斧?还是交由兵部的大人们定夺吧。”此刻的他脑中尤其的清醒,虽则面前的燕王和宁王传闻也素来为皇帝陛下看重,毕竟只是亲王而已,当今的东宫太子乃是朱标。自己身为军中人物,陪两位殿下喝两杯酒倒也无妨,若是由燕王,宁王举荐而升职,只怕上船容易,下船却是此生莫想。燕王,宁王还远远不能和太子相提并论,这一点理由已然足够他拒绝朱棣的“好意”。
“当真如此敬酒不吃吃罚酒么?”身为朱棣心腹手下的张玉听得盛庸居然如此不识抬举,不禁霍然站起身来,怒视盛庸说道。
盛庸此时已然喝得满面通红闻言不禁惶恐不安,连忙站起身来对朱棣单膝跪地禀道“卑职不胜酒力,得罪两位殿下之处,还望降罪责罚。”
朱棣面颊寒霜对张玉斥责道“酒后之言你也当真?还不给本王退下。”
张玉躬身领命后,倒退着走出帐外。
朱棣面色一缓,笑了笑走上两步,将盛庸扶起,温颜说道“张玉此人粗鄙不堪,将军不用和他一般见识。今日本王宴请将军喝酒,只怕蓝大帅知道了会不喜,你且回军中歇息吧。”
盛庸闻言如逢大赦,唯唯诺诺的退出帐外离去。疾步朝自己驻扎的军营行去,心中暗自叹道福兮祸所伏,刚立下功劳,转眼便有如此险恶。
朱权告辞朱棣后缓步出帐,心中暗暗好笑道这个盛庸能在千军万马中生擒蛮酋,可见其胆气过人。此人表面上看起来唯唯诺诺,全不似蓝玉那般桀骜不驯的性子,其实倒是个极聪明之人,有意思,真他娘的有意思。
寒风吹得帐外的军旗呼喇喇作响,张玉缓步来到朱棣身侧,低声说道“殿下,以属下看来,盛庸此人颇有大才却甚是滑溜,装糊涂的本领一流。既是不肯为您所用,只怕他日反成祸患。”
朱棣目视朱权离开的背影,闻言微笑说道“本王目下也的确没有让他投靠的本钱,倒也怪不得他。”说到这里,突然轻笑接道“本王发觉一个人的名字有时当真南辕北辙。”眼见身侧的张玉,朱能二人尽皆面露不解之色,又笑道“蓝玉手下那个千户平安,勇悍绝伦,纯属亡命厮杀的悍将。他的敌人无一平安,他自己也是刀口嗜血,谈何平安?锦衣卫指挥使蒋贤,看名字可知其父希望他做一个知书达理的贤人,可他心狠手辣,无所不为,偏偏一点都不贤,当真名不副实。而这个盛庸,却注定了此生绝不平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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