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苑里,清风徐徐,吹过满塘睡莲,带来一院的花香。()
坐在荷塘边的石凳上,黛玉单手撑着下颌,静静地看着湖面一片片如圆盘般的莲叶,默不作声。
虽然今日阳光出奇地灿烂,然而仍旧是冬日,紫鹃见黛玉在院中坐下,便忙和雪雁回了屋给黛玉拿上披风盖上。
过了片刻,周婶子从屋内出来,端着托盘走至黛玉面前。
眼见她将一碗药汁放在面前的石桌上,黛玉微微蹙眉,摇摇头道:“周婶子,现下我已经好多了,无须再喝药了。”
由于周婶子年纪大她许多,又面目慈善。不知为何,黛玉一见她便心生好感,因此,虽然是拒绝,语气中却不自觉地带了撒娇之意。
“这怎么成呢!”周婶子颇不赞同地摇头道:“爷说格格的病由来已久,须得每天喝药呢!”
黛玉仍旧不习惯被人唤作“格格”,不过此事已难以更改,遂也不再多加计较。
闻言,无奈地瞧了一眼周婶子的满面笑容,只好端起那药碗慢慢喝下。
仍旧是加了些白糖,然而,药就是药,不论加了多少东西,它的本质味道,仍旧是苦的。
好不容易将其喝完,忽地,只见周婶子如同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拿出一串冰糖葫芦来。
黛玉一怔,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却见周婶子微微一笑道:“这是一早爷命人去外头买回来的,说是怕姑娘喝完药嘴里苦。”
说着,笑眯眯地将冰糖葫芦递给黛玉,而后,又将药碗收了回去。
黛玉瞧着手中的糖葫芦,很大的一串,隔着淡淡的阳光,能透过裹在外面的糖纸瞧出里头大颗的山楂,隐约还能看到,外头除了漂亮的糖衣,还撒了一些芝麻。看上去香甜可口,十分诱人。
黛玉有些恍惚地瞧着,曾经的久远的记忆又慢慢地复苏。
扬州自古富庶,因此,从小她跟着嬷嬷出门,便常会央着她买一串,一边拿在手上慢慢吃着,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周遭的景象。
她从来都不是贪嘴的人,可,于冰糖葫芦,却是发自心底的喜欢。
那酸酸甜甜的味道,又带着一丝丝凉意,于她来说,是十分难得的合口的美味。
后来,因爹娘知晓她喜好此物,为了哄她吃药,于是便在家里常年备着,从未间断过。
再至去到贾府,因为毕竟不如在自己家中,她便从来未曾跟谁提过:每逢吃药,她都习惯在之后吃上一串糖葫芦。
正在想着,忽听一旁的雪雁惊呼道:“呀,姑娘,我昨晚不过随口一提,不曾想王爷便记住了!”
黛玉闻言,再次怔怔地瞧了一眼手中之物,如玉的瞳眸里各种神色汇聚在一处,难以分辨。
又是他!
自她要嫁与水溶的事情圆满解决后,她对他便再无恼怒。
而今早的粥,以及如今的糖葫芦……
她是个太过敏感的人,谁对她好,她都会牢牢记着,记一辈子。
可胤禛,黛玉已经隐约知晓他要的是什么。
而她,还不起。
那就把这些都当作是他这个做兄长的疼爱义妹的表现吧,黛玉暗暗地自我安慰着。
却又陡然地发现,这么薄弱牵强的理由,实在是可笑得很。
见黛玉脸上是一幅淡淡的愁思以及担忧之色,聪慧如紫鹃,自然明白缘故,于是微微一笑道:“姑娘,再不吃的话糖葫芦便要化了。”
“哦。”黛玉应了一声,于是不再多想,慢慢地将手中的糖葫芦放进嘴里,慢慢地咬了一口。
果真和想象中的一般——香甜不腻。和记忆中的味道如出一辙。
于是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着。感觉那薄薄的冰糖在口中慢慢融化,简直就要甜到了心底。
想要留几个,又觉得此举甚是可笑。
冰糖葫芦不是旁的东西,放久了自然要化掉的。因此,仍旧是慢慢将之吃完。
见黛玉吃完,雪雁于是上前将山楂核以及竹签慢慢收了,送至外头扔掉。
紫鹃递给黛玉帕子擦了嘴,因问道:“姑娘,咱们从今以后便都住在这里了么?”
这个问题昨晚黛玉也想过,虽说这里清静,但毕竟……是胤禛的屋子。
她若是常久地住在这里,日子久了,势必是要遭人闲话的。
可若是离开,天地之大,她又该前往何处呢?
虽说她如今是格格的身份,但其实,除了紫鹃和雪雁依旧伴在她身边。她其实——已经一无所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