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此时已不能忍耐,有心掉头就走,却又心有不甘,便从怀内掏出一锭银子,掷与那丫>>
头,冷哼道:“你家主人不过是色相侍人而已,怎能这样怠慢我们?银子拿去,还是请她速速出来相见吧。”
丫头勃然变色,玉指纤纤,指点着天赐:“你这狂生,好生无礼!”因丢了扫帚,疾步走入上房。须臾,复又回来,将手中一物掷到天赐脚下,“你的银子拿走,这是我家主人赏你的,请你速速离开。”
天赐一呆,低头一瞧,脚下竟是黄灿灿一锭赤金锞子,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正在又惊又气又疑,手足无措之际,孙洪已从厢房忙忙地走了出来,急急地冲丫头拱手赔笑道:“我这兄台初次来,不知规矩,姐姐休怪,还请姐姐再和你家小姐说说好话……”
那丫头还未言语,便听那上房帘内一声冷哼,有个女子隔了帘子娇叱道:“既去别人家作客,自然要依了主人家的规矩,这位公子听说学问好得很,我看倒是那些所谓的圣人书都白读了!”
天赐长了十八岁,一直都是在夸赞声中长大,从未被人批评过,尤其还是被一个年轻女子斥责,不禁又羞又气,脸上红红白白,一时竟张口结舌起来。迸了半晌,方躬身施了一礼,嗫嚅道:“小姐说的是,原是在下唐突了,还请小姐原谅。”
帘内女子似乎轻喟了一声,语气和缓下来,轻笑道:“孙公子来过,知道的,我素来喜欢抚琴,来我家里作>>
客的公子们,都要与我琴声合奏一曲,方能入内品茗。不知佟公子可有这个雅兴没有?”
天赐便又一愣,踌躇道:“呃……可惜在下随身并无琴可抚。”
帘内女子便似冲身边侍女低声道:“把那把玉箫拿给公子。”
便有一妙龄侍女答应一声,很快xian帘走下台阶,微笑着将一把精致的碧玉箫递到了天赐手中,转身之际,又飞快地打量了天赐一眼,方含笑而去。那眼中的笑意倒象有些深意似的。
天赐勉为其难地接了箫,尚在错愕之间,帘内已有琴声飘了出来,宛转低回,如泣如诉,却是一曲《广陵散》。天赐一呆,心想少有女子弹奏这样慷慨激越的曲子,正愣神间,曲子已由小序转为大序,曲调试探徘徊,似有催促之意。
天赐由不得将箫擎至唇边,和着那琴声吹奏起来。那琴声见箫声追随而来,曲风陡地一转,便转为《冲冠》一折,琴韵悲壮作金石之音,声可裂帛;天赐心内一凛,不由屏息凝神,将那壮怀激烈之情也尽情倾泄在那箫声中,琴箫合鸣,直奏得那树上的飞鸟扑楞楞振翅高飞而去。
又有一柱香的工夫,琴音复又温柔和缓下来,那一腔愤恨悲壮之意渐已转淡,慢慢地袅袅然收了尾。天赐双目微闭,也随之渐渐收声。
院中重又寂寂下来,耳内却仍有余韵绕梁,>>
缠绵不绝。已是日暮时分,细密的雨丝不知何时飘落了下来,天赐站在空无遮拦的院中,适才竟不觉得,此时方感有些凉意,不觉缩了缩身子。
静了片刻,便听帘内女子轻叹了一声,语气温柔至极地说道:“素心,把佟公子请进来待茶。”
那叫素心的侍女打起了帘子,天赐脑中却似有些迷迷糊糊一般,整了整衣襟,才缓步入内。屋内茶香袅袅,一名身材袅娜的女子正背对了门烹茶。天赐没来由的心跳得如同擂鼓一般,深深地躬身道:“佟天赐见过小姐。”
那女子缓缓转过身,浅浅一笑,“公子不必多礼了,叫我雪姬吧。”声音温柔妩媚,和之前已全然不同。
天赐抬起头,蓦地呆了。这女子穿了一件宽袍大袖的曳地轻纱百折长裙,走起路来衣袂飘飘,宛若月宫仙子;乍着胆子端详面容,见她杏脸桃腮,柳眉入鬓,一双凤目含嗔带怨,顾盼生姿,虽是不苟言笑,却无端地有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势,令人神为之催,魂为之夺。
雪姬见天赐只顾呆呆地瞅着她,只淡淡一笑,亲自捧了一杯香茶走过来,递与天赐。天赐成年以后,便搬去前院自住,连家中姐妹都不再一起相处,除了下人丫头婆子,何曾与一个年轻美貌的小姐这么近地相对过?不觉心里突突狂跳起来;再加上鼻子里隐隐闻到一阵如兰似>>
麝的幽香从近在咫尺的这位美人身上传来,更加觉得口干舌躁,几乎忘了伸手接过茶盅。
雪姬见他一幅手足无措的窘样,终于抿嘴一笑,将茶杯搁在了一边几上,指着旁边的藤椅,道:“二位公子请坐吧。”天赐这才讷讷地坐下了。
天赐饮了一杯茶,三人些微地谈讲了半炷香的工夫,雪姬便开口道:“天色晚了,我就不留二位公子用饭了。”说着站起身,竟似逐客之意。
天赐闻言,顿觉心微微一沉,怅然若失。孙洪却已知趣地站起身,笑道:“好好,打扰小姐了,改天再来拜望。”便施了一礼,拉了天赐要走。天赐却踌躇起来,不知该给雪姬多少缠头才合适。想想那时雪姬扔给他的那锭金子,再暗暗摸了摸自己怀里,不过带了些散碎银子,却如何拿得出手去?即便拿出了手,放些银子在那里,对佳人却又是多么的唐突!
迸了半天,天赐还是将怀里那些碎子尽数掏出,趁雪姬不备,面红耳赤地偷偷塞在了椅垫之下。雪姬眼角余光瞄见了,却只是淡淡而笑,装作不知。
两个人告辞出了院门,刚走没两步,素心手拿托盘追了出来,含笑叫道:“公子留步!”天赐一呆,见托盘内搁着自己方才偷塞在那里的银子,窘得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因讷讷道:“今天出来的匆忙,没有带钱,唐突小姐了>>……改天天赐一定登门给小姐补上……”
素心抿嘴一笑:“公子不必了。小姐瞧着公子很有眼缘,让我告诉公子,以后只管来便是,至于银钱等物,一概不要。”说毕便转身回去了。
天赐正错愕间,孙洪已经哇哇大叫起来,忿忿道:“我来了十次,丢下银钱无数,却只让见了两次;你今天只来了一回,她就看上你了?老天何等不公!”
天赐的头有些晕晕的,脚步也有些轻飘飘象踩了棉花一样。走出去老远,又回头痴痴看着那院门不语。
孙洪道:“走吧走吧,别尽着看了。”
天赐喃喃道:“我想起小时候娘给我讲的那故事,一个书生在荒郊野外避雨,进到一户人家,这家里有一位绝色小姐,和公子一见倾心。第二天天亮,公子却发现院落,小姐,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了……你说,明天,她们还会在这里么?”(!)<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