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瑶睡着以后,汎尘才起身离开。
汎尘找到缨的时候,雨已停,她浑身湿漉漉,坐在树干上,居高临下,久久地注视着汎尘,和英癸高中的场景一样,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哀伤,足以感染汎尘,催化那心头的罪恶感,急速滋长。
汎尘正要对缨说些什么,却突然变了脸色,匆匆离开。
“滴答,滴答……”瓦檐上积攒的雨水,一颗颗落下。僻静的院子上空,弥漫着血腥味,往四处散去。走廊上的木板和链接屋子的门槛,被鲜红的血液浸湿。
汎尘冲进屋子,地板上一滩滩未凝固的血液,触目惊心。床前站着一只狼,浑身是伤,血液不断滴下,却仍旧保持战斗的姿势,血红色的瞳孔,虎视眈眈。
狼的身后,隐约可见一只染着血液的手臂,搭在床沿。
“夕瑶?夕瑶……”
汎尘走到床边,那裹在夕瑶身上的被子已散开,被血液染成血红,床板和墙上,到处溅满了血。
“夕瑶?夕瑶?夕瑶……”汎尘小心翼翼地托起床上的女孩,呼唤着她的名字,柔软的身体,如泡沫幻化,仿佛一用力就会破裂,“夕瑶,你醒醒,夕瑶,你睁开眼睛,夕瑶……”
大尾巴狼不是懒,它只是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它知道区分敌友,它知道她什么时候需要它,只是太多意外,连人都无法预料,更何况是一只狼,但至少它已经尽力了。
“一个魔鬼和一个盲女的故事,你要听吗?”
“魔鬼有一个愿望,因为一直无法实现而变得郁郁寡欢,他越不开心,那愿望就变得越遥不可及;盲女也有一个愿望,并且很容易实现,所以,她的愿望就变得不是愿望,但是又由不得她。”
“希望魔鬼可以开心。”
这些话,是夕瑶最后的一次告白,他汎尘真的有听进去吗?他真的可以明白她的心意吗?这些年来,前前后后,断断续续,她向他告白了无数次,但是每一次都是真心的,她认真地传达她对他的心意,不是为了向他索要爱,而是在增加她自己的幸福感,她觉得能爱他就是一种幸福。
“我真的很喜欢你,我发誓我不骗你!所以就算我知道这件事以后,我还是想尽可能地待在你身边。”
“当我发现我喜欢你的时候,你却离开了我,你变的冷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看着你走远,头也不回,当时我觉得全世界都崩塌了。”
“我努力学习,不停地打工,让自己变得忙碌,只有那样我才不会有静下心的时间,因为我一静下来就会想你,完全不受控制地想你。”
“我知道我疯了,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可是我不会勉强你,即便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介意,我不会责怪你,真的没有关系,我很好。”
“我很难过,真的很难受,不是因为你喜欢木芷凝,而是因为你剥夺了我喜欢你的权利。”
“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你不知道,这样看着你,我都觉得幸福。”
“能和你一起经历校园时光,我很开心;能和你一起上课,我很开心;能和你一个学校,我很开心;能和你一个教室,转头就能看见你,我很开心;因为你的存在,弥补了我遗失的青春,我很开心。”
“汎尘,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可以不喜欢我,可我还是很喜欢你,看不见你,我会心慌会不安。”
“我不要你的承若和你的认可,你只需要给我一个可以看见你的角落,即便是远远地遥望,我也心满意足,汎尘,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
“这么喜欢你的我,你看不见吗?为什么不喜欢我?”
“如果我想和亚炽在一起,要跟他携手共老,那我为什么还要整天跟在你身后?!”
“你不知道我有多珍惜可以见到你的时间,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你怎么可以这样质疑我?我每天都笑得很开心,因为我真的很开心,难道你感觉不到我有多喜欢你吗?!”
“知道月亮为什么只绕着地球转吗?因为一个是你,另一个是我,所以我只绕着你转。”
……
夕瑶真的是一个不屈不饶而脸皮超厚的人,就算向汎尘告白一万遍,她都不会嫌多,因为她每告白一次,她都觉得幸福感在往上飙升。
崩溃的汎尘,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他抱着夕瑶,看着她一动不动的身体,她毫无血色的脸庞,仿佛在问,汎尘,你听到了吗?我不厌其烦的告白声。
汎尘才离开没有多久,才一场雨的功夫,却发生这样天翻地覆的事。他离开之前,夕瑶还睡得香甜,似乎做了一个很不错的梦,她嘴角浮着笑意,沉浸在甜美的梦里。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为什么要杀她?”汎尘不明白,他想不通。
是啊,缨为什么要杀夕瑶?她都已经退让了,她选择成全他们,她一直在独自承受,躲在这个偏僻的地方,自己消化爱情的相思和苦恼,再强烈的苦难之水,她都硬生生地咽下,她用自己卑微的方式默默地爱他。
她很安静,很乖巧,没有仗着汎尘心脏上设了对她爱的诅咒而大张旗鼓地去挑衅缨,她只是躲在一个角落里,守护她不起眼的心愿,坚持她爱的理念,供奉她爱的信仰,她并没有打扰到他们啊!
汎尘今日突如其来地闯入,拨乱夕瑶的心弦,也许是她用心祈祷爱情的回报,他并没有彻底抛弃她,她感觉到他依然深爱着她,她觉得很幸福。或许这样短暂的幸福已足够,足够她支撑完最后半年,够她用来思念和回顾她的爱情。
当她明白他的心意,他如此眷恋于她,不愿离去,换个人一定不会再拒绝,她却一次次颁下逐客令。
不是她心胸开阔,成全另一个女人,她只是希望她爱的魔鬼可以没有烦恼,不被罪恶感侵蚀,不被抉择强灌痛苦,所有一切,她只是希望他可以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