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序章(1 / 2)

 师傅看着这边亲手交过的剑,示以难色。

「你这么说也太胡来了吧。要把这东西重新复原什么的。」

这里是锻冶场。

昏暗狭窄、有着陈旧气息的工房。比起新更让人感觉到陈旧的,附着着焦炭的气息。宛如钟一般鸣响的尖锐声音。离师傅坐下的位置不远处的火炉,弟子们对着被加热到赤红的铁块,三人提高嗓门举起槌子往下槌打着。一人拿着铗子压住铁块,用手槌敲打;另外两人则用长柄的大槌,用力交替槌打着。每次的槌打都会向四面八方迸出量足以让人吓到的火花,而火花也飞散到了远离旁观的她的脚边。

锻冶场是酷热的。火炉中燃烧着炭,另一角落的弟子们又开始进行将烧熔的铁灌入铸模里的作业。室内饱含着相当程度的热,来访此处尚不足数分钟的她,衣服下的湿漉,已能感受到正逐渐在出汗。

她正面对着的师傅,是一个有着显眼白发与皱纹,五十岁上下的男性。穿着炭所沾污的作业服,被香烟的烟草缓缓薰陶着。他用眼睛看着从她那里拿到的剑,用手指触摸,简单的品评后果然还是如同放弃般叹了口气。

「非常的老旧是战后制作的,大陆的基本型的剑。伤痕也很多了,即使要修复,素材也已经超过限度了。怎么看都是大限将至了。」

那是并非拘泥于图案设计,简朴的双刃剑。刀身散发出黯淡的光辉,刃上这里那里到处都是缺陷。看就是一副用到旧了的样子。正如师傅所言,刀锋上横越着缺口般细小的条纹。

「怎样都不行了吗?训练中时不小心让它有了裂纹。」

用勉强挤出般的声音问道,然而师傅却豪爽地摇了摇头。

「没办法。这柄剑若是不管怎样都想再利用的话,非得完全熔掉一次重做不可。那样是不行的对吧?」

她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就放弃吧。再说这里本来就不接受剑的修复。」

他转头向铸模台处望去。数十条左右注入剑身模型的铁,蒙蒙地散发着蒸气。

「这里是铸模专门的锻冶屋。只铸造批售经订购的已决定样式的剑,就是这种工房。并不是只有这里而已,这个都市的,当然也就是这整个大陆绝大部分的锻冶屋都是如此。将剑一把一把冶链的工房几乎都是打着贵族和王族雇用的名号来往的。的确过去这种工房比较多,但那个战争已经将时代改变了。」

她两手交叉,「唔」的念道。

苦恼了。

「趁这时换把新的剑如何。这把剑看起来,虽说已经用习惯了,但也称不上是多出色的剑。若只看剑的性能,我想也不是那么值得留念的东西。」

师傅说的也没错,但即使这么说也难以老实的接受。非常的不舍。这对她来说是一把特别的剑。

至少,能代替这把剑般的事物存在着的话。

若是能找到如这把剑一般,对自己而言特别的剑就好了,但是

「你是自卫骑士团的团员吧?」

是看到了这边的装扮吧,师傅这么说道。

她穿着的是黑色的衣服,肩甲、胸甲、长筒靴、项链。虽然全都是轻便的装扮,但这正是独立交易都市公务员的自卫骑士团,大约遵照其团员被要求的规定的制服的打扮。

「骑士团说起来就是独立交易都市的公务职。那么荷包应该也很饱满,买一把值钱的剑没问题吧。要不然下个月也有市集,到那里找找也不赖。有传闻『魔剑』也会出现喔。」

「师傅,虽然很抱歉但你的认知是错误的。」

她温柔的告诉他,给予了订正。

「被误会是常有的,这个独立交易都市雇用的自卫骑士团和一般的骑士团性质不同。虽然侍奉国家的骑士大多出自贵族,但我们都市的自卫骑士团是由公开招募市民所编成的。再加上即使说是公务职,薪水也每况愈下,身为一名团员的我还没有自由选择配剑的余裕。更不用说『魔剑』什么的,一生都无法触及吧。」

「嘿。意思是,即使说是骑士团也和都市的一般市民没有差别吗?」

「正是如此。」

「虽然是这样,但你有点不同呢。」

师傅一边抚着下巴,一边偏着头。

「比起所谓的市民,举止意外的有风度。」

她噗嗤一声,笑了。

「因为我们坎贝尔家是过去的贵族。这是其留下的痕迹。」

这些就暂且不论吧,重要的配剑该怎么办呢。

正在这时,工房里一名弟子带着慌张的表情跑了过来。他没有经过师傅的允许就挨近这边,说道。

「你是自卫骑士团的人,对吧。」

「是这样没错。」

「外面好像有流浪汉在胡闹的样子。引起了一些骚乱。」

她皱起眉头,转头看向师傅。似乎是理解到一般,他将剑还了回去。

「你今天是休假吧?」

「那不成理由。失礼了,有机会的话再碰面吧。」

将剑纳入剑带吊着的鞘中,脚跟一转。正小步疾走打算离开工房时,被一句「只问一件事,可以吗?」给挽留住了。

隔着肩膀转头,师傅吸了一口香烟。

「女骑士是第一次见到。当成个纪念,可以告诉我名字吗?」

「独立交易都市公务员三番街自卫骑士团所属。」

她放松脸颊,道出了姓名。

「塞希莉.坎贝尔。」

阳光扎入奔出工房的塞希莉的瞳孔。从昏暗的空间跑到昼间屋外的缘故,她一下子眯起了眼,等待视力的回复。

一家家商店将屋檐连了起来。

左右的商店面对面一般形成墙壁,做出一条长长的道路。她拜访的工房在这条商店街的最末端。其他的商店大多是处理小东西和生活用品的店。

独立交易都市豪斯曼。三番街。中央大道。『物』的商店街。

热闹的商店街但现在人流却完全停滞了,许多人停下了脚步。

一如往常的喧嚣却并非谈话声的集he,而是嘈杂的人声,人们聚成了一群。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看不到。是什么?」「不是有谁在胡闹吗?」

正片段的收集市民的对话时,从人群深处响起了女性的悲鸣。接着是男性的怒声、叫喊声。

在远处的人墙之上,能看到高举的斧头的侧影。

「不好。」

塞希莉的长筒靴踢打在铺石的道路上,向前奔跑。

秾纤合度的高挑身材,如飞跃般疾驰。没有任何缺点,笔直的头发在肩上跳动。她赤色的瞳孔盯视着前方,紧闭的嘴唇强而有力。

「让开!」如此吼着,呆立不动的市民们慌慌张张的让开一条道路彷佛涟漪般,道路逐渐出现了。在都市的骑士团里,女性是很少见的,再加上胸甲强调着些许丰满的胸部,因此聚集了充满好奇心的视线。尽管如此,塞希莉毫不理会那些注目,一直线奔跑到底。

「自卫骑士团的人!」

塞希莉从人群中跑出。停下脚步的人们围成一圈的空间在那里,一名男子挥舞着斧头胡闹着。

「你在干什么!」

向他说道的同时,塞希莉对那彷佛能使鼻子歪掉的异臭皱起眉头。

男子身上穿的,是已经用到破烂、尖端绽开的大衣,以及略显肮脏的鞋子。蓬发、髭面、裸足,一看就知道是流浪汉的打扮。而异臭的真面目似乎是酒臭以及体臭。从面容上皱纹的数量可以知道年岁相当不轻。

男子以发音不流畅的声调,不知道在叫喊着什么。右手握着的斧头,以及空着的左手胡乱挥舞着,向这边牵制。吵嚷着向后退的人群中,只有塞希莉「啊!」的倒吸了一口气。

没有手指。

男子的左手就像被剜去一般,小指、无名指、中指三根欠缺着。那是

男子的咆哮直冲天际,将塞希莉的意识拉了回来。一边挥洒着大颗的泪水,男子向这边扑了上来。瞬间拔出腰际之剑,挡住挥下的斧头。咬紧嘴唇忍住手腕传来的麻痹感。

嘎吱嘎吱,扬起了令人不舒服的摩擦声,彼此的剑与斧头相互推挤着。尽管流浪汉看起来似乎相当年老,其腕力却远远超出预想。塞希莉的剑开始逐渐被压制住。不服输般的将男子的视线反瞪回去

胆怯了。

男子的眼球布满血丝,发出如野兽般低沉的呻吟声。唾液沿着喉咙流下,慌乱的鼻息喷在塞希莉的脸上。

然后,从充血的双眸,流下了滂沱的泪水。

「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有我要受到迫害为什么不救我」

那是已经脱离了人类的面相。

鼻息、视线、泪水、异臭。

男子的一切,削减着塞希莉的战意。

「什、什么?」

这男的,是怎么回事。

从身体中涌起了颤抖。厌恶感与未知的恐惧感削弱了塞希莉的力量,然后,使她想起了至今为止一直遗忘着的麻烦事。

首次的,实战。

「为什么啊啊啊啊啊!」

互相争夺至几近麻木,男子举起斧头狂暴的不断叩击而来。并非操纵刃物,而是如鎚子一般向下挥打;并非「斩击」,而是「破坏」的举动。想要将对手强行破坏,恣意散发的杀意与暴力。

对于男子的猛攻,塞希莉急遽的胆怯了。光是被男子的视线射穿,力气便消失殆尽,肌肉发硬、下半身竦缩颤抖。想不起应已由训练烙印在身的剑术的招式和脚的步法,只能被动的用剑档住斧头。冲突时,火花飞散,振动逐渐将塞希莉的下半身缝入地面。

「咕、呜。」

太丢脸的吧,塞希莉.坎贝尔!

像这样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笨拙。对于自己的愤怒,完全被冲昏头,塞希莉将剑高举过顶。欠缺冷静,只靠腕力挥下。柄的握法也不确实,如同外行一般的斩击。

朝头顶挥下的那剑,男子以斧刃迎上。

刺耳的冲撞声响彻四方。

「咦?」

奇妙的感觉。无法马上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

冻结的塞希莉听到背后什么东西扎入的声音。转头望去,在那里的是折断的剑的尖端,正穴在地面上。

被挣开的塞希莉的剑,从中央到尖端都不见了。

我的剑。

坎贝尔家的剑。

僵硬制造了决定性的空隙。当男子的影子与塞希莉的身体重叠,她吃惊的抬起头时,为时已晚。迫近脑门的刀具、撕裂空气的凶器,斧头,从额头上方落下。

塞希莉黔驴技穷,只能凝视着斧头落下

突然,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咦、的嘶哑声,从塞希莉的喉咙溢出。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他』从对峙中的塞希莉与流浪汉的正侧面突然出现。塞希莉在视野的角落捕捉到那个身影,然后,像被吸住一般,目睹着『他』的动作。

如流水般的拔剑。

『他』的右手触及腰际之剑,接着紧握剑柄。上半身稍微下沉。随后,拔出的剑如滑行般将空间切开,脱鞘而出产生的火花向空中飞散。宛若闪光般的一击。

『他』的剑在斧头切开塞希莉的额头之前潜入其间隙。通过她鼻尖的剑与斧头相接触,将那斧头的刀刃斩裂开。当然,斧头理应是由铁制成的,然而就像是连木板都要切断般,剑刃滑入铁斧身中。然后,在其中央停住了。

被剑压带起的塞希莉的前发,柔软的落在额头上。同时,塞希莉感受到了皮肤上起的鸡皮疙瘩。

「啊、呜。」

千钧一发。

斧头在好像碰到她额头,又好像没碰到的位置静止住了。彷佛箭射穿一般,他的剑横贯而过,将斧头挡在空中。

塞希莉自然不用说,而流浪汉也在斧头只挥下一半的姿势下静止住了。醉意也吹飞了的样子,眼睛眨了好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