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八章 周维公(1 / 2)

权柄 三戒大师 5416 字 2019-09-29

 白乐天有诗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中都的四月天,已是繁华落尽、绿荫如墨,人们聚集在茶肆中、树荫下,一边吃茶喝水,一边兴致勃勃的讨论着最近的大事小情。但小老百姓能知道啥?无非是人云亦云罢了。就像行在大海上的小舢板,只能看到高高卷起的波涛,却感觉不到隐藏在水下的暗潮汹涌。

其实与跌宕的欺负的昭武末年比起来,这些日子实在是平淡无奇,能称得上波澜的,无过于太尉府、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四部会审虎牢关失守一案了。

这件事着实曾令中都百姓怒不可遏、以至于上万人围住太尉府和皇甫家,辱骂讨伐长达如日,但那已是去岁的事情了。而今随着大秦军队反败为胜,失地尽收,百姓一高兴,再没有去年那种恨不得食其肉,噬其髓的怨气了。

现在之所以持续关注、保持热议,很大程度上,不过是给平淡无奇的生活找点调剂,想看看热闹罢了。

这会审确实是有些看点的,譬如说看李太尉如何审理自己的弟……按说有这种亲戚关系,太尉大人应该是回避的,但朝中那些熟读律法的大人们,偏偏选择无人提出异议,好像笃定他会公正严明一般。

再譬如说,当时到底是怎样的情况,能让两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不杀一人、不打一仗,便拱手让出好不容易夺下的虎牢雄关。

就在京都百姓纷纷的议论声中,对相关犯官的审讯开始了,这一天是天佑元年四月初九,历史会铭记这个日子。

在森严肃穆的大理寺大上,立着两排凶神恶煞的皂衣衙役,在公正严明的大匾下,按尊卑坐着太师太尉李浑、刑部尚书魏筝义,都察院左都御史王辟延。但主审的却是官职最低的大理寺卿周维公……这没什么好奇怪地,大理寺本来就是审理官员犯罪的地方。

眼下中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周寺卿手中那方四寸惊木上,只等他高高举起、重重落下,便开始这背景复杂的审讯。

周维公的右手按在醒木上,面容严肃沉稳。但心中却又是一番别样的思绪……

他刚上任不到一年时间。原先地大理寺卿是有着文党死忠美誉地曲岩曲大人。前年文彦博倒台。昭武帝并没有株连太多人。只是把曲岩这样过于碍眼地家伙撵出朝而已。用地名义也不是结党营私。而是贪渎受贿这件屡试不爽地利器。

身为左少卿地周维公自然顺理成章地接任。但有道是蛇鼠一窝。正卿有问题。少卿能干净到哪去呢?是以周大人一直惶惶不可终日。担心哪天也被扣上相同地帽子。追随曲岩而去。

便在忧心忡忡中煎熬着。直到皇帝东狩。素来仁慈地太子爷登了基。周大人这才长长缓了口气。是以从内心讲。周维公是感激天佑帝地。也想着把这件看似无奇地差事办利索了。也好上报天恩。下对百官。为将来地仕途加码。

但昨天夜里发生地一切。打乱了周大人地如意算盘。让他终于清晰明白。自己面对地不是一桩普通地官员渎职案件。而是一齐有预谋、有计划地政治事件……

事情还要昨天傍晚说起。身为此案地钦命主审官。他按例要进宫面觐皇帝。汇报一下准备工作。请示一下上级精神。这并没什么稀奇地。

但这是皇帝第一次单独召见他。意义非凡啊。因此周大人地心情还是很激动地。跟着引路地太监到了御书房。周维公终于见到了温润如玉地天佑帝。

诚惶诚恐地行了三跪九叩大礼。高呼道:“微臣大理寺卿周维公奉诏觐见!”

天佑帝搁下手中的书简,微微一笑道:“周大人请起来说话!”

周维公便赶紧谢恩爬了起来,只听皇帝吩咐道:“给周大人搬个墩子。”

便有小太监搬个锦墩过来,周维公连忙惶恐的推辞道:“折杀微臣了,我还是站着回话吧。”

“坐下吧。”天佑帝微笑道:“朕不喜欢仰头看人。”

周维公这才斜欠着身子坐下,举止颇为拘谨。

天佑帝摆下手,伺候太监便躬身退下。待沉重的紫檀木房门关闭后,偌大的御书房里便只剩下君臣两人。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天佑帝打破了沉寂。一语便是石破天惊道:“爱卿可知你现在掌握着我大秦帝国的命运?”

周维公闻言一哆嗦。不由抬头望御案上望去,正瞧见天佑帝目光炯炯的看向自己。忙低头答道:“微臣愚鲁……并不知道。”

天佑帝不以为意的笑笑,转换话头道:“父皇在位时,其实是有人想要把你划进文党地。”周维公赶紧从墩子上爬起,连连叩首道:“冤枉啊陛下,微臣虽然曾身为文党下属,但我当的是朝廷的官,作的是陛下的臣子,要说有党,也是跟陛下您一党啊……”当官的多会说话啊。

“不要后怕了,朕是知道你的。”天佑帝清声道:“朕当时对父皇说:周少卿素来忠心耿耿,公正严明,乃是镇国之宝,能压得住坏人。这样的人怎么回事文党呢?”

周维公哭泣道:“谢吾皇保全之恩……微臣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啊。”

“快起来吧,朕有正事要跟你说。”天佑帝温和笑道。

“谢陛下。”周维公这才抹着泪起身,重新坐在墩子上。

“你也不用感谢我。”天佑帝微笑道:“朕当时也是为国留贤,以抗奸邪啊。”说着仿佛随意道:“以爱卿之见,朝中可有奸邪啊?朕要听真话!”

周维公心中咯噔一声,额头登时见汗,硬着头皮道:“应该是有……吧。”

“谁?”天佑帝逼问道。其实这个问题纯属多余,李浑这半年来的藐视圣上、拥兵自重。飞扬跋扈、独断专行,每一条都历历在目、清晰可见,每一条都可以称得上奸邪了!

想到自己这半年来白白遭受地闲气,天佑帝一拍桌案,愤愤道:“其实人人皆知,可是人人不言!”

“这个……”周维公连咽数口吐沫。只好蚊子哼哼道:“应该是李太尉吧……”

“爱卿不容易啊,朕果然没有看错人。”天佑帝长舒口气道:“自从父皇去后,李浑越发无法无天,已经完全不把朕放在眼里了。”说到这里,皇帝地语调低沉了下来,目光凝重道:“东边的赵无咎,南边地诸洪钧,都在磨刀霍霍,看着咱们大秦朝臣不臣。君不君的,你说到最后会有什么后果?”说着目光一闪,盯了周维公一眼。

“国将不国。”周维公低下头。轻声道。

“说的好!就是国将不国!”天佑帝双手互击,沉声道:“李太尉过去确实是有功之臣,但他现在恃功欺君,无法无天!在朝野上下四面树敌,早就人心丧尽!敢问当今诸公,谁不恨得食其肉而寝其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