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顿时看向白衣姑娘：“小姐，那我们还等…”</p>
白衣姑娘咬了咬唇，眼神有点犹豫，最后归于坚定：“等，我定要见少侠一面。”</p>
现在是人间界，礼教严格的那种，看这姑娘该是哪位官家小姐，擅自出府，就为了来与心上人团圆</p>
——不愧是龙傲天，龙力滔天、魅力无边。</p>
林然挠了挠头：“那个，你们要不要进来等？”</p>
小丫鬟有些异动，白衣姑娘却摇摇头：“谢谢姑娘，我就在这里等他就可以了…”</p>
她微红着脸：“我想他一进来，我就能看见。”</p>
林然：“…”</p>
艾玛，这扑脸就来的狗粮。</p>
林然一只母单再次露出羡慕又心酸的口…不、泪水，看着她们主仆俩都弱不禁风的样子，从屋里搬了两把椅子出来，不等她们答谢，就摆摆手关门进去——她的饭快凉了，她得抓紧干饭去。</p>
“小姐，这位姑娘真是个好心人。”</p>
小丫鬟扶着尹姑娘坐下，又有点同情地小声：“她脸上有伤，一个姑娘家，不知吃了什么苦才伤到脸，太可怜了。”</p>
尹姑娘其实还在想林然怎么被元景烁救的事，她知道元景烁处事侠义、偶遇救了这位姑娘是理所当然…就像那日从虎口救她一样。</p>
但看着元景烁的大裘放在那姑娘的屋里，她心里还是有一点酸和怅然。</p>
听见小丫鬟的话，她放下那些小思绪，轻声道：“等我们回去取些好伤药，你给送过来。”</p>
“是。”</p>
小丫鬟笑道：“小姐这样善良，和元少侠那样仁义心肠的公子最配了，元少侠知道了一定很高兴。”</p>
尹小姐嗔她：“就你多嘴。”，却忍不住羞红了脸。</p>
门外终于走进熟悉的挺拔身影，尹小姐赶紧站起来，紧张地攥了攥帕子，看着他面无表情踏着楼梯上来，终于忍不住心里迸发的情绪，走到楼梯口，婉转唤了声：“元少侠…”</p>
靴底踏楼梯声一顿，元景烁抬起头，看见楼梯口攥着帕子忐忑看来的尹小姐和旁边一脸笑容的丫鬟，剑眉下意识拧紧。</p>
尹小姐看着他皱起的眉峰，心渐渐凉了。</p>
“尹小姐。”</p>
元景烁屈起的指节微不可查叩了叩刀鞘，他的眼睛和脸都天生带笑，于是也就从没有人能看透他心底最深处无法言说的压抑与不耐。</p>
他轻描淡写：“若是尹大人有事，直说便是，不必劳尹小姐走一趟。”</p>
尹小姐脸色瞬间惨白。</p>
林然听见低低的交谈声，知道是元景烁回来了，人家小情儿俩说话她当然不能去当电灯泡。</p>
就这么着，她继续快乐干饭，就要把最后一块红烧肉咽下去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崩溃的哭诉声：“是婉儿自作多情了！婉儿这就走！再不会叨扰少侠分毫！”</p>
“…”林然被这突然高昂的哭声噎了个正着，捞起旁边茶壶对着嘴灌，才勉强把肉块灌下去。</p>
“我的天。”</p>
林然惊魂未定抚心口：“给我吓够呛，这姑娘柔柔弱弱，风一吹就能倒似的，怎么哭声飙这么高？！”</p>
天一默默放了一首《因为爱情》</p>
林然：“……”</p>
林然站起来，有点想看看这差点把她噎死的爱情。</p>
打扰人家私事不太好，但龙傲天的后宫决裂这不符合基本法啊…她犹豫了一下，悄咪把门推一点缝，缩着脑袋往外看。</p>
面前一片黑。</p>
林然：“…？”</p>
“好看吗。”</p>
元景烁凉凉的声音：“你顶着我腰了。”</p>
林然：“…”</p>
“对不起！！”</p>
林然超大声，然后“啪”地就把门关上了</p>
…顺便夹了元景烁半截头发。</p>
元景烁：“…”</p>
“对不起。”</p>
门又被推开一点小缝，一小把黑发被纤长的手指悄咪推出来，她小声说：“头发还你。”</p>
元景烁：“…”</p>
元景烁愣是给气笑了。</p>
林然关上门，想了想，又推开门，这回没有阻力了。</p>
她走出来，正看见楼下那位白衣姑娘袖子擦眼睛哽咽跑出门去的身影，她的侍女着急在后面追。</p>
林然偏过头，看见元景烁抱着手臂斜倚在墙角的阴影里，轩眉俊目，眼睫半阖，薄薄唇线天生上挑，轻佻又多情，只是这一刻，昏黄的火光摇曳在他脸上，明明暗暗间，竟显出一种说不出的阴郁和冷漠。</p>
林然看着他脸上的笑，莫名觉得他现在心情有点糟糕。</p>
林然：“你们吵架了？”</p>
元景烁掀起眼帘懒懒瞥着她，脸上还在笑：“你很好奇？”</p>
林然一时无言，瞅瞅他，诚恳说：“…你要是这么问，那我就不太敢好奇了。”</p>
——毕竟这小伙子火气有点大，眼神凶得像是要打人。</p>
元景烁扯了扯唇角，绕过她要走。</p>
林然：“你是不是在生气？”</p>
元景烁轻轻哼了一声，说不上是不是嘲弄，却懒洋洋道：“没有，回去睡觉吧大婶。”</p>
这还是没有？</p>
“等一下。”</p>
林然想了想，跑回去把大裘拿出来还给他：“我刚才给洗干净了，又吹干了。”</p>
元景烁挑眉瞅了瞅那大裘，似笑非笑：“你都贴身穿过了，你觉得我还会再穿…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在装傻？”</p>
林然从善如流收回来：“那我就留下了，等我裁一裁裁成个女款穿着，将来我有钱了，还一件更好的给你。”</p>
元景烁已经见识过她抓重点的本事，这姑娘耳朵就仿佛有屏蔽功能，自动筛出自己想听的，其他的都当没听见，堪称装死的至高境界——返璞归真。</p>
元景烁要走，又听她说：“再等一下。”</p>
元景烁眉宇划过一抹不耐，今天发生的事就没一件让他痛快的，他背对着她忍耐地呼吸一下，语气渐冷：“还有什么事？”</p>
“呃…也没什么，我就是想跟你说。”</p>
林然挠了挠头，不太好意思地说：“因为我们才认识不久，还没有磨合好，所以我不知道提起什么可能会让你不开心，我要是说的什么让你不高兴了或者你不想提，你可以直接和我说，我以后都会注意的…”</p>
元景烁没料到她会这么说。</p>
他顿了顿，偏过头去，对上一双清凌凌的眸子。</p>
她眼神很真诚，表情也没有什么扭捏羞耻，坦荡得让人丝毫不会怀疑哪怕他真的说了什么不客气的话，她也不会尴尬或者羞恼，而是会认真地思考一会儿，记在脑子里，认真诚恳地跟他道歉说以后不会了。</p>
元景烁仿佛这才注意到，她洗干净了，一张白净的脸蛋，简单宽松的衣裙，青竹似的亭亭站在那里，明明一头古怪的白发，明明脸上还有伤痕，弯弯笑着的样子，却莫名地很美好、一种岁月温情流淌的美好。</p>
他心头微微一动。</p>
他突然有点明白第一眼见她，觉得她哪里特别了</p>
——她身上有一种不辨性别的、疏朗又包容的温和气质。</p>
不会羞涩又温柔地想成为你的附庸，不会热烈而霸道地想占有你，她甚至不会有欲望。</p>
像明月，像竹子，像空气那种物事，静静地存在着，对所有人、对无论男女老少一视同仁。</p>
所以你也就不必像对普通女孩儿一样对她如何躲闪、如何克制，像照顾脆弱的花朵一样呵护、容忍，不必谨慎思虑自己随意一个举动可能造成的误会和伤害——因为她本身就已经足够强大。</p>
她通透，所以她不会误会，不会轻易就对你产生不必要的情感；她情淡，所以她不会纠缠不会伤心，不会反馈给你那些因为情感得不到回应而产生的负面情绪；她足够强大，所以她不会被风霜摧残，不会被暴雨折断，她可以与你过刀山血海为伴。</p>
这种感觉，很奇妙，前所未有的奇妙。</p>
但出乎意料的，他并不讨厌，甚至让他有些舒服。</p>
元景烁紧绷的背脊渐渐放松下来。</p>
“这是你说的。”</p>
他语气并不客气：“我不喜欢别人窥探我的想法，不喜欢别人试图探寻我的情感和过往。”</p>
林然果然没有生气，认真思考了一下，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是比较注重个人隐私，喜欢有自己的独立空间。”</p>
青春期少年嘛，本来就是三观逐渐塑形的时候，现代的小朋友们被家长碰一下日记本就要炸毛，更何况是元景烁这一看就放荡不羁爱自由的，肯定更不喜欢被束缚被窥探——虽然她也没那个意思。</p>
“好吧，我懂了，我以后会注意的。”</p>
林然点点头：“如果无意还是有哪里让你不舒服，你就直接告诉我，我们可以好好商量，让大家都过得开心一点。”</p>
她很认真、也很真挚。</p>
元景烁深深看着她，薄唇微抿，全身微微绷起的气压都像是放缓下来。</p>
他忽然大步向她走来，手伸向胸口，林然手里一沉，他从怀里摸出来一个东西放在她手心，是个小药瓶。</p>
“你废话好多。”</p>
他像是很随意地说：“去疤的伤药，也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你拿去自己随便敷吧。”</p>
林然拿起药瓶，还没仔细看，他忽然弯下腰来，酒气伴随着男儿饱满身体独有的热力拂过她脸颊，像是被烈火熏着。</p>
“我突然觉得…”</p>
她听见，他莫名一声哼笑：“说不定我们真的能一路走到最后。”</p>
林然一愣，俊美少年已经重新把手插进腰兜转身走，他步子大，腰侧悬着的刀鞘随之轻轻摇晃。</p>
“我刚才口气不好。”</p>
他突然顿住，偏了偏头，懒洋洋的语气，也听不出是不是真心：“对不起啊。”</p>
不等林然回答，他背对着她散漫挥挥手，推开隔壁的门进去了。</p>
林然拿着手里的药瓶，看着重新掩上的房门，呆了呆，忍不住笑了。</p>
“这小孩儿，酷酷的，拽拽的，但…”</p>
林然笑：“这就是少年版的龙傲天，第一次见嗳，居然有点可爱。”</p>
天一残忍揭穿真相：“那是因为他现在还只是没有变态的幼年龙傲天。”</p>
林然：“…那成年完全变态版会是什么样子？”</p>
“这不是明摆着的。”</p>
天一随手翻开一本古早点流小说，张嘴就是一段古今结合：“他睥睨天下，他傲视苍生，他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全世界的男人只有他的小弟和挂掉的炮灰，全世界的女人只有他的女人和死掉的女人，但即使如此，他心里也从来以大业为重，绝情断爱，心狠手辣，视世人如蝼蚁，视所有女人为玩物…”</p>
林然：“…”</p>
“现在还可爱嘛？还开心嘛？”</p>
天一凉凉说：“要不要先发表一下感想——未来玩物之一？”</p>
林然ovo：“…”</p>
“话说，这么说还真是，你，女的，年轻漂…暂时半漂亮，还跟在龙傲天身边…啧，这个设定真的很危险啊。”</p>
天一啧啧翻书：“按照普遍剧情，如果你坚决不想加入肯德基豪华后宫套餐，那你八成就会成为主角升级路上gg以贡献经验条的女炮灰之…”</p>
“别说了。”林然淌下宽面条泪：“重金求组织把我开出女籍。”</p>
天一呵呵：“不是跟你说过，男的会死得更快。”</p>
林然绝望地躺平成一只废林。</p>
“怎么样，是不是很绝望？是不是觉得前途惨淡？”</p>
天一忽然正色：“——说真的，这小子有点邪性，哪儿就冒出来另一个白光主角？！要我看你也别管太多，就蹭蹭他气运把伤养好，以后的事儿随缘吧，别节外生枝再惹一身骚。”</p>
“不，我还有机会。”</p>
林然倔强地爬起来，一抹脸，握拳超大声：“我还可以趁着他还小看着他别长歪，在他彻底变态之前，努力把他培养成新时代社会主义五好龙傲天——傲天界不一样的烟火。”</p>
天一：“…”</p>
可给你红的，红得就差流油了——一巴掌给你糊成烟火还差不多。</p>
……</p>
元景烁和白衣姑娘的感情纠葛林然这个外人不好妄自揣测，不过看元景烁的态度，那位白衣姑娘一腔痴情终究要无疾而终了。</p>
林然不知道元景烁的过往发生过什么。</p>
也许他曾一场鲜衣怒马踏乱整座皇城的繁华，也许他曾在武林之巅一人一刀酣畅淋漓地厮杀，也许他喝过人间最烈的酒，也许他见过江湖最美的姑娘，也许他有过最浩大的荣光与盛名…</p>
她不知道，不知他曾经在这一方人间界掀起过怎样的风雨、有过怎样波澜壮阔的故事。</p>
她只知道，三天后她们就要横跨昆云连山，踏上前往修真界的征程。</p>
那时候，两界相隔、如隔天堑，此方曾经所有的爱恨情仇都不过化为一段传说，这个少年，和他的传奇，也许终将流传在街头巷尾，化为茶馆说书人提手拍案间的一点笑谈。</p>
林然摇了摇头，回到自己的房间，先借着昏暗的烛光，辣手摧花把大裘折腾了一遍，给大致裁成自己能穿的型号，至于丑不丑的…嗯，反正穿身上她也看不到，只要她不嫌丑，丑得就是别人。</p>
然后她就美滋滋拉灯睡觉去。</p>
她睡得很香，不知过了多久，却被门外嘈杂的声响惊醒。</p>
伴随着混乱的脚步声和中年男人凄痛的哀求，是一个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消息。</p>
尹小姐失踪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