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非存心不想让别人好过，只是一场戏，总是是要牵涉一些人。”</p>
温绪笑：“至于凤凰…上古神兽，曾离合道一步之遥的凤凰，我当然也是喜欢的。”</p>
林然神色平淡：“我并没有看出你有多喜欢。”</p>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但比起一只凤凰，我更喜欢的却是寻乐子。”</p>
温绪笑：“看一场大戏，从中收获的兴致，在我看来，便算是胜过任何天地灵宝。”</p>
林然不置可否：“随便你，说完了吗？可以与我走了。”</p>
“这样急。”</p>
温绪失笑：“林姑娘这样催促，真是让绪有些心慌，不知道的还当是姑娘迫不及待…”</p>
他忽然俯身凑在她耳边，低笑：“…想杀我呢。”</p>
林然没有说话。</p>
温绪眼底悚然幽翳。</p>
“哈…”</p>
他轻笑，笑得凉薄：“你竟真想杀我。”</p>
她仍然没有说话，腰间剑鞘被劲风吹动，轻轻碰了一下剑刃，亮出一抹寒芒。</p>
温绪看着那竹鞘上一朵开得正艳丽的桃花，眼神渐渐幽得让人毛骨悚然。</p>
“好，真好。”</p>
温绪轻轻地笑：“林姑娘，那我便送最后一份大礼给你。”</p>
他猛回身掷出一个东西。</p>
林然同时一剑劈去，锋凛的剑芒瞬间将蒲扇斩断，但其中一股残存的黑影却破封而出，直直冲向人群。</p>
林然毫不犹豫追去，越逼越近，竟听见黑影一直在绝望地凄叫：“我想活—我想活—我想活啊！！”</p>
黑影有一张狰狞飘忽的面容，林然定睛去看，才发现那张脸竟是…温家公子，温绪！</p>
林然眉头一皱，思虑稍转便决定先拦下它，面前突然逼来几张血盆兽口，她剑芒被它们所阻，只斩下黑影的小半边。</p>
好在剩下的这一点也虚弱不堪，随便一个筑基就能斩散，已经不足为惧。</p>
林然扬声：“劳驾，谁帮我拦下那缕残魂。”</p>
……</p>
那边，黄淮听了晏凌的话，心中震动。</p>
他看着晏凌冷毅的侧脸，看着他一身爆出的累累血口，忽的咬咬牙：“晏师弟和剑阁的兄弟们对我们没话说，奶奶的，我们玄天宗的人也不能没良心，今天我们拼了。”</p>
玄天宗弟子一惊，但是看着周围全力支撑的其他宗派弟子们，也咬咬牙：“听师兄的！”</p>
“晏师弟！今天我们斗胆违背师令，祭出宗内密宝，拼尽全力，也要为大家搏出一条生路——”</p>
黄淮从领子里取出一条项链，用力扯断，把中间拇指大的黑色石头紧紧握在掌心，目光断然：“玄天宗弟子听我号令——祭玄石！”</p>
玄天宗弟子也同时扯出一颗颗小几圈的黑石，齐声念出法诀，黑石爆出幽深的光晕，彼此串成某种繁复未知的纹路，霎那间狰狞冲来的兽魂扭曲着被吸进阵法里，兽潮瞬间有了个巨大的缺口。</p>
众人一愣，随即狂喜：“天啊——”</p>
“太棒了，玄天宗的师兄弟们威武！”</p>
“哈哈有救了！我们有救了！”</p>
晏凌忽然僵住。</p>
“晏师弟！”</p>
黄淮兴高采烈：“你快往这边站站，让我们来吸收兽魂，你快歇一歇！咱们过会儿一鼓作气再把它们打下去！”</p>
他猛地转过身，看见神秘繁复的浩大阵法，在所有人眼中，黑色的玄石在节点交相辉映，源源不断吸收着兽魂，带来曙光与希望。</p>
可是只有、分明只有他漆黑的瞳孔里清晰倒映着，那一颗颗黑色石头深处，一张隐约熟悉的女人的脸，是她绝望狰狞到凄厉的面容，让他心口仿佛被一刀贯穿，鲜血淋漓地疼———</p>
——这石头，为什么来自黑渊？</p>
——这石头里，为什么有那个他寻找的女人的魂魄？</p>
——这石头里，那个可能是他母亲的女人，为什么…为什么那样绝望地疼？！</p>
晏凌眼神骤然一变。</p>
“晏师弟你快——”</p>
黄淮话音未落，已经被晏凌拽住衣领：“这是什么？这是从哪儿来的？！”</p>
黄淮被他突来的动作呆住：“啊…晏师弟你怎么——小心！！”</p>
背后一张狰狞的兽口撕咬而来，晏凌挥剑斩断，破碎的兽魂划过他半张脸，有那么一刻，黄淮竟恍惚觉得晏凌的眼睛都像是有了重层。</p>
“回答我！”</p>
晏凌紧咬着后牙，理智却已摇摇欲坠，他一字一句：“这是什——”</p>
脑子一片嗡鸣混乱，晏凌听见林然的声音，正好侧翼又是一道黑影窜来，他没想太多，反手就是一剑。</p>
那黑影本该被他轻而易举地劈散，可它没有。</p>
剑刃与黑影相接，那些长久压抑深藏在最深处的种种负面情绪一瞬间冲上脑海，他脑中一根弦骤然崩断，执剑的手不受控制地一松，几乎在同一刻，那黑影顺着他手背裂开的伤口直直蹿进他身体里，</p>
晏凌浑身一震。</p>
黄淮震惊看着他：“晏、晏师弟？你还好吗？！”</p>
晏凌浑身轻颤，半响，抬起头，黄淮骇然对上一双赤红贪婪的双眸。</p>
森寒的幽蓝剑势迎面而来，被一道青芒挑起，逸散的剑风刮过黄淮耳畔，刮开长长一道血丝。</p>
黄淮激出一头冷汗，惊悚看着风竹剑与龙渊剑在脸前咫尺之距抵死相峙。</p>
林然看着晏凌那双嗜血的眼睛，第一次觉得自己喉咙堵住，泛着苦涩，悲伤，又无奈何。</p>
阴差阳错，他的那一劫，竟在今日爆发了。</p>
“师兄。”</p>
她一声声唤他：“别这样，别这样，请你醒过来，你要坚持住，现在都还来得及，都可以挽回，我们醒过来好不好？”</p>
闯入的温绪残魂融进他的心魔，大口大口吞噬他的魂魄，贪婪地想占据他的身体，他眼前一片死寂的望不尽的幽黑，他很疼，他想发泄，想把面前的一切都斩断——可是突然清洌的青光映在他瞳孔，刺目，微疼，却昭然。</p>
他听见少女低低的声音，想哄孩子那样轻柔地唤他：“师兄，我们醒过来好不好。”</p>
谁是师兄？</p>
他是谁？</p>
晏凌恍恍惚惚抬起头，她秀美的眉目渐渐清晰，明透温柔的眼睛，倒映着他的面孔，满脸的血，狰狞扭曲，恍若魔头。</p>
…他才想起，他是晏凌。</p>
他是正道万刃剑阁首徒，是光风霁月君子剑，是她的师兄。</p>
他是晏凌。</p>
“噗嗤——”</p>
龙渊骤然回折，利刃破开血肉声轻得黯哑。</p>
“师兄！”</p>
林然瞳孔一缩，冲过去扶住滑落的晏凌跌坐在地上。</p>
龙渊贯穿他的腹部，大股大股的血涌出来，淌在地上，鲜红红地蔓延开。</p>
他虚弱靠着她，一声声低而艰难地喘着气，脑袋无力搭在她颈窝，汗湿的黑发柔软散乱在地上，被血和泥染脏，像折翼垂死的鹰。</p>
林然抿着唇，手按住他伤口，源源不断输送灵气，摸出来丹药喂到他嘴边。</p>
他没有吃，却突然歪了一下头，那双渐渐泛开重瞳的眸子，虚弱又柔软地看着她。</p>
“林师妹。”</p>
他声音很轻：“对不起，我没有为你撑住一炷香…我让你失望了。”</p>
林然心里突然抽疼，疼得厉害。</p>
轻缓的脚步声，从对面响起，伴随着轻笑：“晏公子说笑了，林姑娘不会失望，她只会心疼，守护了这么久的孩子变成这副模样，她当然心疼得不得了。”</p>
林然闭上眼，</p>
“这才是我为姑娘准备的最后一份大礼…我为温家公子续的命，不是凤凰的涅槃，而是这位天命之子的天运。”</p>
清俊病弱的青年轻咳着，向她们缓步走来，在所有人骇然惊恐的目光中，每走一步，他的身体就发出碎裂的细响。</p>
宛若碎玉的裂痕在他白皙的脸颊和皮肤上蜿蜒，浩瀚的灵气却自他背后滔天翻涌，转瞬冲破了筑基巅峰、金丹前期、中期、后期、巅峰直至突破——元婴。</p>
“鹿食草，草无辜；狮子食鹿，鹿无辜；可狮子生来以血肉为食，不食则死，难道他还要顾及鹿和草的生死吗？”</p>
“温绪”看着林然，眼神如春风柔和，缓缓地笑：“你问我费尽心机为什么，林姑娘，我现在回答你，因为世人皆信命、皆听天由命，独独绪，平生只认自己想认的命。”</p>
温绪算什么？凤凰算什么？这所谓机缘又算得了什么？</p>
他要争的是天！他要争的是命！</p>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万丈红尘中，以他们为儿戏傀儡，独为这少年铺就登天之路。</p>
那他就偏偏要逆天而行，乱天道、改命理，把这堂堂负天命的尊贵之子，拴成他手中卑顺吠叫的犬</p>
无关是非，不论对错</p>
——那就是他瀛舟的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