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二章 偶人之夜(1 / 2)

君鞅 羊卜 0 字 2021-09-07

 冬天的早晨,雾霭蒙蒙,空气湿重地仿佛要压下来了。()

南宫玉调睡眼朦胧地撩开马车的布帘,瞧见外头一脸肃然的青,四周围团团将马车护住的骑士都长着陌生的脸孔。南宫玉调兀自猜测着这些人有哪些是瞿珏的亲兵,有哪些是格子丫的手下,还有哪些是竺自恢的影卫。她,有这样的保镖梦幻之队,自己应该可以安全抵达目的地吧。

没有上国家通缉令的某人,终于可以享受一下公职人员的旅行待遇。路线可以走瑞城至三江口两点一线的笔直官道,穿州过省用的是王子印章大盖与贤侯附属担保的通关文牒,全程免费享用沿途各驿站一切设施,总的来说,这趟出行,很上档次。

离开瑞城的第五天,车队刚刚抵达东珠西北部的黑奉州就迎来了一场暴风雪,车队不得不停下行程,投宿黑奉州边境的小客栈。

偏僻的边境之地,人口稀疏,加之这几日天气一直不是很好,途中奔波之人也一并少了。旷野之中这孤零零的客栈,在这风雪交加的鬼天气里显得异常萧索。幸亏客栈老板面容和善,态度热情才不至于让客栈看起来阴森可怖。

孕期进入第三个月,南宫玉调的腿开始出现轻微的浮肿,加之长途奔波,更是腰酸背痛。勉强吃了几口热饭菜,南宫玉调便早早回房休息去了。飞星并不知道南宫玉调怀孕的事,此刻才隐约察觉了什么,却又不敢多问,忧心忡忡地藏在暗处,不时往炭盆里填上新炭。

荒郊野岭,深夜里安静得让人心慌。

大约快到子时的时候大堂传来拍门声,客栈老板披了件旧棉袍眼还没全睁开就去开门。所以,当他打开门,大概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就已经身首异处。一刀,仅仅一刀,店老板的脑袋瞬间和脖子分离,一点声音也发出来,那刀口平整,足见出刀人刀法之快手劲之大。

来者是一名高大的刀客,整张脸都掩藏在巨大的帽兜里,单手提刀,刀刃上的血竟是黑色的。

躲在梁上的影卫见状,二话不说,连着三枚袖里剑就招呼上去。刀客抬手挥刀,挡掉两枚,却仍有一枚扎在了他肩头,他却浑然不觉痛一般将那袖里剑从肩上撕扯下来,往梁上一抛。影一翻身而下,与之近身格斗。刀客还站在门口,影一这一靠近,就瞧见那刀客身后竟还跟着十来人,一身黑衣,全都安安静静站在门外的风雪之中。影一当下就觉得事情不对劲,从指间弹出一枚弹丸,弹丸冲向空中发出尖锐的啸声。

不知是否这啸声刺激了刀客的同行者,那一伙鬼气的夜行者忽然不顾一切地涌进来,完全无视影一狠厉的剑招,任凭利剑刺进刀客的身体,像一群黑鸦将影一瞬间吞没。

十数人的夜行者几乎毫无阻滞地前行,他们走过后,赫然留下被砍得面目全非的影一尸体,影一的剑还留在那刀客腹中。却见那刀客抽搐几下,倒退几步,抽出剑后,竟又无事一般跟在了夜行者大队的后面。

影一的啸弹惊醒了所有护卫。

二楼瞿珏的亲兵队立即列阵搭箭,队长朝不速之客振声高喊:“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否则格杀勿论!”

没有人开口回答,有的只是那些阴森森的夜行者整齐划一靠近的步伐,没有一丝犹豫。

亲兵队长双眉紧蹙,高举的手挥下:“放箭!”

近距离,高密度的箭雨像一张死神的网,在大堂昏黄的烛光下朝夜行者们兜头罩下,瞬间将他们扎成了刺猬。

听见动静,南宫玉调也醒了,不安地推门出来,朝楼梯口乌压压的尸体瞧了一眼,问:“都是些什么人?”

亲兵队长还没来得及回答,却见着那些尸体蠕动了一下,忙下令:“弓箭手准备!”

十几个堆叠的尸体抽搐着缓缓站了起来,静静地伫立了一会,缓慢地抬起头来。逆光,巨大的帽檐在那些死而复生的夜行者脸上投下大片阴影,却无端端让人觉得被他们盯得毛骨悚然。亲兵队长猛地吞了一大口口水,嘟囔道:“妈的,真见鬼了……”

神鬼之论,南宫玉调自然是不信的,说那些人配备精良穿着什么刀枪不入的软甲她觉得才靠谱。瞟一眼神色慌张的弓箭队,南宫玉调抬手示意,冷冷开口:“瞄准他们的脑袋,听我口令。”说着,又定定地观察了一会那群夜行者,见他们排布有序,隐约有行军布阵的痕迹,军人?心中暗自揣测是哪一方手握军权者要自己的命,南宫玉调提高音量对那夜行者道:“无论你们受命何人,说出主谋,我可保你们全身而退。”

清亮的声音回荡在客栈明明灭灭的烛光中,然那些夜行者却似丝毫不受影响,在稍事休整之后又往楼上进发。

南宫玉调的君鞅身份在北巘朝堂已不是秘密,那么就排除了北巘的嫌疑。而这些人似乎完全不在意杀了南宫玉调可能带来的恶果,可见应该也不会是左相的人。那么……难道是西贡王的意思还是……?可是……为什么……

胸闷得难受,南宫玉调一手捂胸,一手挥下:“放箭。”

又一轮箭雨落下,这一次,齐齐往那些夜行者的脑袋扎下去。空中是“咻——咻——咻——”羽箭破空之声,被射中的夜行者一个个“咚!咚!咚!”地倒下,没有嘶喊,没有嚎叫,就那么安安静静倒下,像是突然停止运行的机器,诡异得让人心底发凉。

青匆匆跑来,用狐裘的大斗篷一把裹住南宫玉调:“不对劲!探子来报,有一队快骑正往这来。”瞟一眼堂下影一的尸体,又扫过那些夜行者,将帽兜扣在南宫玉调头上,拉下绑带给她扎紧了,“这些人太古怪了,你必须马上走!”

南宫玉调心下一惊,任凭青拉着走,努力保持冷静,清理杂乱的思绪。青拉着她从另一侧楼梯下,准备从后门离开客栈。“那让金将军赶紧收队跟上吧……”南宫玉调说着,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就这一眼,几乎让她当场呕吐起来。

那些倒下的夜行者再次爬了起来,甚至伸手去拔脑袋上的箭,没入头颅近有三寸的箭竟被他们自己生生拔了出来。拔箭速度很慢,南宫玉调甚至看到那些箭头ba出来时带出的一丝丝粘稠的脑浆!

南宫玉调猛一把捂住嘴——那到底是什么!?忽然又起什么,猛地停住脚步:“青!快让金将军他们撤退!那些……那些……”

青不语,一把抱起南宫玉调,飞一般跑到马肆。马儿不知受了什么惊,暴躁地踏着蹄子。朱雀堂的几名弟子已经准备好马车,费劲地安抚着马。青把南宫玉调塞进马车里,一屁股坐到驾车位,朝身后的南宫玉调道:“坐好。”又急急吩咐了堂下弟子:“四人单骑开道,余下断后!侯爷府的影卫兄弟们请护驾两翼!”

缰绳一抖,不安的马儿撒蹄子就狂奔起来。南宫玉调一个重心不稳险些摔出马车,幸亏飞星眼疾手快把她扶住了。南宫玉调抓在飞星臂上的手抖得厉害:“金将军……”

“他们的任务是保护你,一旦你有个什么闪失,他们一样要死,还会赔上九族的性命。”飞星扯过一床毯子将南宫玉调牢牢裹住,护在怀里,“影卫没有亲属,只是一旦任务失败……侯爷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南宫玉调颤了一下,浑身都抖了起来,寒冷和恐惧几乎要压炸她的胸腔碾碎她的心脏。过了很久,她才问出口:“那些……不死人……是什么东西?”

“应当是巫蛊之术。”答话的却是青,不知谁在外头驾车,青掀开布帘钻进马车,摸索着点了一盏袖珍的琉璃灯让南宫玉调握在手里,然后借由这微小的光芒翻找着行李箱。

“巫蛊之术……”南宫玉调细细咀嚼这几个字,隐约起毒六背上的经文,喃喃道,“投之以毒,一折长骨,二断筋脉,三蚀血气;辅之以药,长骨复接,筋脉续生,血气通融;是以驱之成蛊,三魂皆散,七魄俱灭,手提红线,死而复生,行尸走肉。名曰……偶人蛊……”

“偶人蛊?”

也没注意是谁问的,南宫玉调木木地点点头。

“那么幕后指使是蛊族之人?”

“蛊族之人……”南宫玉调混乱地摇摇头,“毒六说过,此蛊乃是蛊族九大禁术之一,极其凶险,亦十分难成,需要毒宗密毒和药宗秘药一同炼制……蛊族毒宗只剩毒六一人,这蛊到底怎么炼成的……”

青蒙头找东西,随口问了句:“你就不怀疑毒六?”找到了盒子,一转头就瞧见南宫玉调瞪着自己。

南宫玉调瞪了眼青,后又觉得没什么意义,白了他一眼:“我当你放屁。”马车速度很快,颠得南宫玉调更加吐。

青恰时从盒子里取了一枚药丸递给南宫玉调:“南宫翔嘱咐过,若是觉得身体不适,便服一粒。”

见南宫玉调接过药丸就要往嘴里送,飞星一把夺过:“是何药?”

“安……”——胎药,话没说完,青看了南宫玉调一眼,了道,“安神药,瞧她吓的。”

飞星蹙眉,掰了一半张口吞下。

南宫玉调大囧,青满头瀑布汗。

南宫玉调抚额:“你也忒紧张过度了吧……南宫翔还能害我么……”——他要毒我,我早死几百回了。

飞星一板一眼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气息在体内走了一个周天,未见异常,才将另外半颗药丸还给南宫玉调。

南宫玉调哭笑不得地接过药丸,吞下了。一瞬间,似乎有个念头闪过脑海,南宫玉调不自觉地脱口而出:“蛊族归一!”

青一愣:“嗯?”

“西贡祭司的预言中不是提到‘蛊族归一’么?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南宫玉调垂目沉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琉璃灯,莫非所谓“蛊族归一”并非指药宗与毒宗后人联手,而是指……《药经》和《毒经》?诶——毒经?!南宫玉调心里头一咯噔,毒宗确实只余毒六一人,但毒六还有个药理狂人的门外弟子南宫翔啊!南宫翔有没有看过《毒经》南宫玉调不清楚,但药宗那头连着江瑟倪,而江瑟倪和南宫翔之间还埋着一颗名为“柯小蝶”的未爆弹啊!

“问你们一个问题,”南宫玉调冷不丁开口,语气有些异常的寒意,“如果你们的母亲和孩子同时掉进海里,只能救一个,你们救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