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歪斜的回到书房,马祜浑身抖索如秋风下的落叶,嘴唇发白脸色苍白!他端起茶碗想要喝口水镇定一下,却不料两只手将茶盏杯盖碰得“叮当”作响,怎么都送不到嘴里边,溅出的水渍更打湿了胡须前襟,显得尤为狼狈。
“这……这如何是好?!”哆嗦了半晌,马祜的嗓子里挤出几个干涩变调的字眼。
李光显比他好不了多少,勉强稳住心气道:“下官就是不知如何是好,这才漏夜前来请大人定夺。”
马祜眼珠子骨噜噜乱转,呼吸粗重不匀,胸膛急剧起伏的喘了片刻,忽然用力捏紧了拳头在茶几上用力一捶:“罢了!此事终究是太过惊骇,倘若不报或者迟报,你我身家性命难保!更何况今上智慧天纵,必能作出明断!”
李光显见他拿定主意,当然不会出言反驳,匆忙告别后迅速赶回观象台,今天晚上他是不指望能睡得着了。马祜随后以最快的速度换上朝服,叫起仆从打灯笼抬轿子,顺着黑咕隆咚的街巷朝内城奔去。
亥时四刻,紫禁城南书房内,年轻的康熙帝爱新觉罗玄烨面色铁青的坐在书案后,手中紧捏着一份刚刚送进来的秘折,手背上因为用力太过而青筋乍起,两眼死死的盯着前面跪着的一名满臣,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变调的字眼:“宜塔喇,折子上说得,可是实情?!”
尽管书房中央的两个硕大铜盆中装满冰块,将书房内充斥着宜人的凉爽,匍匐在地的钦天监满副监宜塔喇却只感到一股股热气猛往外涌,如同置身烈日之下一般,勉力提着调门答道:“回……回皇上,经奴才亲自查实,确系实情,奴才不敢有半点妄言,请皇上明察!”
“哼哼!嘿嘿!阴阳应象,天人感应!好,好得很!”玄烨咬牙切齿的叨咕几句,忽然“啪!”的一掌将书案上的玉盏拍的粉碎,复又反手把摞着的十几卷书扫荡在地上,“噌”的站起身来,绕到桌案前倒背着双手焦躁的疾步踱来踱去,脑袋后面两条筷子粗的鼠尾辫子随着动作一甩一甩的扫动。
宜塔喇惊得浑身一哆嗦,却又不敢抬头答话,只拼命的趴在原地颤抖不休。他太明白这位平日里少年老成稳重过度的皇帝为什么会如此失态了。
紫微星,或者说北极星,在自古以来的星相学中被称作“帝星”,向来是皇权的象征,紫薇暗弱本就是皇权不稳的凶兆,再加上白虹充灌、妖星对起,很显然是天下将乱的征兆,不管那一代统治者也不会坐视不管,就算他不管,这样的天象也会被某些心存不轨者当作绝好的借口利用---造反。
而今的清廷对这个更是敏感,不为别的,他们是异族得权,自古有“胡人无百年之运”的说法,而元朝殷鉴不远。几乎等同于捡了座江山的满人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呢,当然最怕这轻易到手的无边富贵给汉人重新夺回去,要不然也不会煞费苦心的将钦天监弄成这副德性,为的就是防微杜渐。
这些年来,清廷利用汉人军将灭了南明,又扫平“夔东十三家”反抗力量,以三藩镇守东南西南,将郑氏隔离在海外,扳倒鳌拜收拢王权,终结圈地平缓民怨,桩桩件件都为的是坐稳这花花世界的皇位。
为了断绝汉人从“五德始终”上找毛病,玄烨引进传教士入钦天监,推行新历之时改紫气不入历,强塞不懂行的满人官员入监形成三足鼎立,极大地削弱了汉人独占天文星象的势力。
这些事情都还没做利索呢,冷不丁来这么一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胡人运衰”之兆,刚刚压服下去没多久的亿兆汉人若乘机闹腾起来,总人口不足百分之一的满人要收拾可就太难了!
“囊囊”的踱步声持续了足有一刻钟,玄烨忽然定住身子,挺直腰杆眼神闪烁的沉声喝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我大清囊括天下本为正统,岂是小小天象所能左右?!朕既推行新历,当集纳泰西诸法,这应象之说可以缓提!宜塔喇,此事你去酌情处置,就不必具本朝堂了。”
见皇帝作出决断,宜塔喇从心里感到一阵松快,赶忙伏地应答:“奴才遵旨!”
玄烨点点头:“去吧!”
等宜塔喇倒退着出了南书房掩上门后,玄烨的脸色再次变得铁青狞厉,瘦长脸上那些天花留下的麻子坑点泛着刺眼的光彩。他疾步走到书案后抓起毛笔,“唰唰唰”写下一道密旨连夜发了出去。两刻钟后,京城内数十骑六百里加急特使身负密旨朝着南方各省疾奔而去。<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