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表白

小舟虽无人用，却日日都有打扫，十分干净。()木清华率先踏入，而后转身来扶碧小泉。

碧小泉只犹豫了一下，就将手交给了他，等到坐稳后，木清华才松开去解绳索，然后以浆轻抵码头。只一用力，小舟便轻盈地荡了开去，浮游在星光零碎的栖霞湖中。

哗……船桨划破水面，后仰，带起一连串的水花，然后又在噗噗的坠落声中再次划出一道弧线，这看似单调却带着连串音符的水声，很快就盖过了起自湖畔被微风摇曳而起的轻沙声，以及隐匿在丛林之中的点点虫鸣，却反而将栖霞峰上的夜色衬托的更加宁静。

碧小泉微歪着身子，轻挽着袖子，眉眼低垂，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春笋般的纤指挑拨着清凉的湖水，并没有急着说话。

木清华一边慢慢地划着船桨，让扁舟距离栖霞阁越来越远，一边不时地在四下环视中掠过对面人儿的眉眼，表面上看似很平静，实际上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此刻自己的心脏正如那被激起的水花般动荡不安。

“如果……”木清华忽然说了两个字，可一见碧小泉抬眸望过来却又忽然觉得喉咙发紧，划船的动作也不禁停了下来，面颊更是急遽地灼热起来。

“如果什么？”碧小泉正自反复斟酌着等会该怎样才能让木清华相信自己当时脱口而出的那个“娘”指的是自己以前的养母，木清华这一开口，顿时也让她暗中紧张起来，生怕等下他不会轻易相信。

木清华下意识地侧开了目光，握着船桨的双手却因过度的用力而使得骨节分外地突出。

碧小泉也不催促，手指又复掠过水面，带起轻盈的一串珠响。虽然她知道木清华对盘龙峰上曾发生过什么有所怀疑，但是她总不能告诉他自己一直醒着还偷听了他们的谈话，所以即便要解释也只能等他主动询问才行。

“如果……如果明天我请我爹去跟奶娘提亲，你会不会不高兴？”木清华犹豫了再犹豫，终于鼓起勇气一气儿说出了口，却是一出口就是一句惊天之语。月华之下那一张完美无瑕的如玉面庞，也因此而笼满了深色的红晕。

碧小泉的姿势顿时僵住，仿佛轻盈的湖水都变成了黏胶，让她无法动弹。她当然不会糊涂的以为木清华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他已经知道了木乔京和林月芳之间的**而索性宽宏地成全他们，只是，她和木清华之间就算有些暧昧，也远不到提亲这个程度，而他今天郑重其事要说的事情居然是这个？

“我知道，我这样说，你可以很意外。可是，小泉，请相信我，我并不是一时冲动，更不是心血来潮地头脑发热才说这句话的。”见碧小泉惊得呆住，还以为她不相信自己，木清华本能地忙丢开船桨站了起来，想要靠近她。却忘了此刻正在船上，小小的扁舟可承载不住太过激动的震荡，立刻左右摇晃了起来，差一点将本来就倾斜着身子的碧小泉晃到湖里去。

好在碧小泉的神经反射的及时，赶忙抓住船弦稳住了身形。

“对不起……我……”木清华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表白竟然差点害得碧小泉落水，脚步顿时僵住，一只手伸也不是，缩也不是，尴尬之极地停在半空，懊恼地觉得自己简直愚笨到家了。

“那个……你还是先坐下来吧。”碧小泉轻咳了一声，仍保持着侧头凝望湖水的姿势，神智虽然回笼了，内心却反而纷乱了。

木清华依言，有些尴尬和谄谄地坐下，却无心去抓船桨，任由小舟在湖上轻轻飘荡，本应该趁机一股脑儿汹涌而出的勇气被这个小意外一阻，顿时有些停滞。

一时间，月色映照着幽蓝的湖水，两人俱是无声。

过了良久。

“清华少爷……”

“小泉……”

两人同时出生，彼此间不由地互视着愣了一下，还是碧小泉反应更快，忙抢先道：“我先说。”

木清华紧张地点了点头，抿着红唇局促地等候着她的宣判。

“我很感激你对我的厚爱，也很感激你这样尊重我，可是，清华少爷，我们之间身份悬殊，你是木华城的未来灵主，而我却只是个奶娘的孩子，按理来说，我应该是你的下人才是……”

“你不是，就算是我也不会在乎。”木清华有点急切地打断她，“奶娘虽然平时对你要求严格了一点，非要你叫我少爷，让你到现在都改不了口。可是，奶娘也知道我是真心喜欢你的，至于什么身份门户的就更不用担心了，我爹心胸素来宽大，从来就不会在乎这些门户之见的。事实上，这次的事情正是因为我爹看到我为你心神不宁的样子才问我的……奶娘那边也早被我爹说服了，说只要我你同意……小泉，你相信我，现在我们大家就都只等你点头了。”

碧小泉垂眸避开了他眼中的热切，低声道：“即便如此，可你也不用因为那一天不得已进来救我时无意看见我的狼狈模样觉得要对我负责，就冒然地提出这种终身大事。”

“我不是冒然提出的。”木清华情不禁地往前探，目光焦急而又灼热地凝视着她低垂的面庞，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掏出来，“是，我承认那一次无意中冒犯了你的闺誉是其中一个原因，可那只是一个很小的原因，我喜欢你，更多的是因为我被你吸引了，不自觉地吸引了。在遇见你之前，爹也曾让我好好考虑大婚的事情，可不管是谁，我都没有想过要和她们在一起，甚至她们稍微离我x近一点我就会很不喜欢。可是遇见你之后，我却觉得特别的轻松，特别的自在，每当我们在一起，我都觉得时光飞快，就算明知道每次分开都只是暂时的，第二天还能相见，可我还是会止不住地想起你，想要和你在一起……”

难道他是真心地喜欢上自己了么？回想起两人相处的种种，他绞尽脑汁赠送自己鸳鸯铃，第一次入定时那通红的面颊，几乎无一日短缺的陪伴和总是温柔体贴的关怀，还有那朵用白云镌刻的巨大花朵……碧小泉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再次纷乱了，几乎无法抵抗那一股股渗进心中的暖流。

可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不能因为自己被木乔京和林月芳的利用，就转过来趁机也利用眼前这个无辜少年的一片真心，也无法承当将来有朝一日真相大白，她决绝而去时对这个温柔善良的男子的巨大伤害。

就像冤有头债有主，任何装聋作哑都有个度，昨日ta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欺骗了他已经很愧疚了，她不能再违背自己的良心准则去伤害别的无辜，尤其是利用爱情这个神圣的存在。

想到此，碧小泉无法不狠下心来用力地打断他：“别说了！”

木清华的声音嘎然而止，震愕地望着她那一张犹若凝着严霜的面颊，脸上的红晕渐渐退化成不安的苍白：“小泉……你听我说，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我……”

“你为什么喜欢我？不要告诉我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如果今天坐在你面前的是个正常的，有头发有眉毛有睫毛哪怕面容平凡一点的女孩子，你这么说，我可能都会相信。”碧小泉刻意地用尖锐的口吻说话，冷笑道，“可是我呢，你看看我，这么多天了，别说眉毛，就连眼睫毛也都没长出来，每一天，我都不得不戴上帽子描上眉毛才能勉强地出来见人。你看到那天宴会的时候莫三小姐看我的眼神了吗？感觉到大家对我奇怪的注视了吗？你知道除非不得已，我都不想要照镜子吗？清华少爷，你今天对我说这样的话，不是抬举我，而是在可怜我同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