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村故事

（二）

“我和香香妈妈都是七十年代和父母一起从海州被下放到这里的下放户……”

郁忠民接过小蕾递过来的信纸，小心的折好，放回小盒子，把小盒子捧在手里，慢慢的说着过去的事情。

“我们在这里读完了小学中学，就再也没有机会读书了，那时候没有高考。后来恢复高考了，我们有了一次机会，可那是一个百分之一都不到的机会，尽管我们俩努力争取了一下，但还是名落孙山。后来，我们结婚了，为了不让未来我们的孩子不再像我们一样生活，我们开始东奔西走要求落实政策争取回城，结果只争取到一个变成”非农户口”的机会，那时候，非农户口在农村也是很金贵的，我们暂时有了一点满足感，我和香香妈也都被安排在集体企业上班，这段时间，我们家的日子还是不错的，每个月都有一百五六十块的收入，这在当时是很可观的了。再后来，香香出生了，我们两口子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希望她实现我们回家的愿望。这孩子从小就很乖，她妈妈给她梳了两条羊角辫，教她识字、背古诗，还没上学就已经认识两千多汉字了，上学以后，各门成绩都名列前茅。可是，这个时候，我们上班的企业破产的破产，转制的，我们两口子几乎同时失业，收入没了来源，很快就陷入困境。非农户口这个时候反倒成为我们的包袱，因为这个，我们不能承包土地，只能靠打零工维持生活。香香一天天长大，考上了县城的重点高中，我们很高兴，也感到很大的压力，上高中要到县城去住宿，学费生活费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好在香香是公费生，我们努努力还是供得起的。为了能给孩子增加营养，我到附近的城市里打了两份工，可以多挣点钱，我蹬三轮车、擦皮鞋、当力工，苦活累活都干过。虽然艰难，看到孩子的成绩很好我总是充满希望。三年的努力没有白费，香香如愿考上了海华大学，你知道的，这是多好的一所大学，当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哭了，香香妈妈也哭了，我告诉香香，去了就别再回来，海州是你爸爸妈妈的家，也是你的家，你回家了。爸爸妈妈这辈子回不去了，能看到你回去，我们也就安心了。香香哭着说，爸爸、妈妈，你们放心，等我毕业了，找到工作，一定接你们回家。我说，傻孩子，在大城市里活着可不是那么容易啊，只要你能在那里站住脚，我们你就不用管了。”

郁忠民的语言表达能力很强，从他的讲述中能感觉到他的文化程度在农村人里应该算是比较高的。

香香妈醒了，看到有人来，从炕上坐起来，虚弱的声音说道：

“小张来了，我是不是睡着了，唉！阿姨心里苦啊。”

香香妈的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下来，小张赶忙安慰道：

“阿姨，您要保重身体啊，事情已经发生了，想开些吧。”

孔小蕾问郁忠民：

“香香上大学以后的事她会和你们讲吗？”

“上了大学以后，她放寒假暑假才回来住几天，很快又急着回去，说是要打工，我劝她别太累了，她说她长大了，不能让爸爸妈妈再为自己操劳了。每次回来，学校里的事她很少说起，只是里里外外的帮着妈妈干这干那，拦也拦不住。”

“香香毕业以后找到工作了吗？”

“找到了，她说她在外资公司上班，是搞网luo的，月薪四千多块呢，那个公司叫什么来着，噢，智普公司。”

智普公司是一家跨国公司，能在这里工作，收入确实不会低。

“香香在最近一段时间，和你们联系过吗？”

“我们家没有电话，要联系我们只好打邻居王大哥家的电话，不方便，一个星期才打一次电话，最后一次电话是半个月前打来的，也没说什么，就是问候一下。”

“香香有男朋友吗？”

“这个没听她说起过，如果有，她应该会告诉家里的，这么大的事怎么会不告诉父母呢。”

香香妈妈接话道：

“香香可是个好孩子啊，她有事都会和妈妈说的，小时候，我给她扎羊角辫，配上她圆圆的苹果脸儿，真招人疼。春天，我上山帮人家给果树剪枝，她跟在后边，手里采了一把野花，往自己头上穴，还往我的头上也穴，完了歪着穴满野花的小脑袋问：‘妈妈，我好看吗？’我说：‘好看，好看！’她会说：‘妈妈也好看！妈妈像新娘子一样好看，我也像新娘子一样好看。’”

说着，香香妈又泣不成声。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去海州处理后事呢？”小蕾问郁忠民。

“接到信后，我们就打算去了，可是不知道她在哪儿，加上她妈妈的精神状态。今天好一点了，我们打算明天就动身。”

“那我把我们的地址电话给你们，到海州先和我联系。”

“好，谢谢你们。”

从郁忠民家出来，萧啸好像被郁家的悲伤气氛传染了，一声不吭地低着头走路，开车也没有话。一直到五道沟乡里，把小张送回派出所，已经下午两点钟了，小张真诚的要留两个人吃午饭，萧啸借口还有别的事，推辞了。

“怎么了？突然像变了个人，谁招你了？”

“我在思考一个问题。”萧啸说的很深沉。

“我的天，你思考一个问题的时候就这样啊，你要是思考一堆问题，那得什么样啊！”

“不要在乎我的形式，要关注我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