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沉重的朱漆描金的殿门闷声打开,未掌灯的殿宇里终有了丝晦暗的明亮,缕缕的光线短线一般映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之上,似是幽幽一束冥火,远处回廊之上曲折一行人,昏黄的宫灯随着行人无声踏来,似是渐渐行近的鬼魅。w-w-w.Lk
那行人到了殿门口,宫灯内火苗簇簇跳动,才照见殿内跪了数十个女子,均是素颜槁衣,跪在最前面的女子三十有余,一袭如缎青丝披泄肩上,晦暗的殿里犹不能遮掩她艳丽的眉眼。
为首的内侍扫过众女子,打开圣旨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顾氏侍帝以来,骄横跋扈,妖媚惑主,祸乱后宫,有失贤德,帝念旧情,留其全尸,赐因鸠酒以自裁。”内侍冷笑一声:“顾婕妤,接旨谢恩罢。”
顾婕妤身子一晃,一双美目如若秋水定定落在那圣旨之上,只听殿内寂静无声,她丹唇微张,终幽幽叹一口气,缓缓的站起身来,身畔的婆子终忍不住哭出来,匍匐着上前拉她的裙裾,泣道:“婕妤,不可。”她似是用了全力,死死抱住顾婕妤的双腿,顾婕妤不能前行,低头看她那婆子的脸:“姑姑,你这是何苦。”
婆子哭道:“婕妤,你可想过,你若去了,公主怎么办,她此生唯有你一个依靠,你若去了,她靠何以活下去!”
顾婕妤听她提及女儿,眼中已有湿意。
内侍见罢,向一旁使了个眼色,一个侍卫对着婆子后心一刀看下去,顾婕妤尖声喊出:“不要!”侍卫手快,婆子“呜呜”一声倒地,大片血从她身下流淌出来,漫过她素色的裙裾,顿时血腥刺鼻,殿内女子见状仓惶尖叫,乱作一团,顾婕妤的双手还滞在半空,盯着婆子未阖上的眼,身子抖如落叶,悲戚唤道:“姑姑……”
内侍尖锐哼道:“婕妤,若再不自裁,休怪咱家把这殿里的人都杀净了。”
顾婕妤身子一震,目光在内侍脸上缓缓移过,趟着那血一步一步走过去,只在她身后留下两行血路,漆红的托盘里放着一个蓝珐琅嵌金小瓶,她只手攥在手心,只觉双手抖得握不住,殿里数十条性命,只要她一死便可获救,何况还有她的漫儿,她的漫儿……想到母女此生阴阳两隔,再难相见,她美艳的脸上缓缓流下两行清泪,心一横,用力扒开盖子。她回身看向殿宇深处,看着躺在血泊里的嬷嬷,想起今生繁华绮梦,忽就笑起来,似是血泊里最后绽开的艳丽花朵。
这时却从殿内跌撞跑出一个少女身影,“啪”的一声,斜刺刺伸手将那瓶子打落地上,金砖上顿时“呲”的一团毒烟,内侍大惊,伸指指向少女:“大胆,你!你!”
少女青丝逶迤,一直披到脚下,一脸冷凝立在殿内,年轻的眉眼与顾婕妤相似,也只着了一身雪白的冰绡纱衣,虽是素颜,仍是追魂夺魄的美丽。
内侍识得她是临观帝姬,都言这位帝姬胆小怕事,谨慎甚微,从不与人争吵,今日如何敢打落鸠酒,气道:“好个临观帝姬……”
临观,临观,宫内帝姬宣号向来带着“阳”字,唯有她,那年女官捧了笔墨请求皇帝赐名,皇帝正与皇后御花园中赏月,银河遥遥而下,皇帝信手拈来:“便是临观吧。w-w-w.Lk”
宫内都笑,临观,如此不伦不类的称号,可见皇帝漠然到何种程度,似乎这二字也成了冷宫的代名词,同龄的帝姬皇子见到她就大喊“临观”。
这名字便是屈辱的缩影,十几年来如影随形。
顾婕妤见到她,惊慌责备:“漫儿,你怎出来了!”
上官漫眸子转向向顾婕妤,蹙眉咬唇:“我若不出来,不是要眼睁睁的看你喝下毒酒。”一手夺过内侍手中的圣旨,读罢咯的冷笑:“父皇数十年未踏进姝璃殿一步,何来妖媚惑主、祸乱后宫之说,就算祸乱也是在十七年前,何需等到现在!”
内侍瞪目怒斥:“大胆。”气得跺脚摆袖招呼左右:“婕妤既然不配合,可怪不得奴才用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