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荣年纪虽然大了，但此刻眼睛中却依旧闪烁着光芒。</p>
冯敬尧这些年占着法租界赚得盆满钵满，吃得肚肥肠油，林子荣当然眼馋。</p>
只是冯敬尧不是好相与的，林子荣一直没找到机会在去租界插一脚。</p>
这次法布尔直接在报纸上大肆发表对冯敬尧的不满，林子荣觉得他要的机会来了。</p>
四爷笑容依旧，脸上还是那么一幅没什么变化的温和表情。</p>
“帮主做好和斧头帮开战的准备了吗？”</p>
四爷是不说话则已，一说话便是技惊四座，当然，现在只有林子荣被惊到了。</p>
“你觉得我那样做，冯敬尧会和斧头帮开战？”林子荣道。</p>
没等四爷说话，林子荣边继续说道：</p>
“那法布尔是警务总监，如果斧头帮和他联合起来，冯敬尧只怕不敢将这事闹大吧。”</p>
斧头帮若和巡捕房联合针对冯氏商会，冯敬尧子只怕也是不好招架的。</p>
林子荣来这里当然不是单纯问计，来之前他心中已有腹稿。</p>
只是不确定那样行不行得通，需要个四爷这样的人来一起商讨。</p>
斧头帮自己单独和冯氏商会斗，林子荣自然不愿意，无论输赢，都是两败俱伤，而且斧头帮还是输的几率大。</p>
但现在冯敬尧和法布尔闹了起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样的浅显道理，林子荣还是明白的。</p>
或许不知道这话，但他知道这道理。这是混迹上海滩自己总结出来的。</p>
四爷摇头。</p>
“帮主了解过这位法布尔总监吗？”</p>
林子荣皱了皱眉。</p>
他没事研究那老黄毛干嘛，那人和他又没什么直接的利益关系。</p>
见林子荣皱眉，四爷便明白了。</p>
“我大概了解过这人。”四爷道。</p>
“法布尔和陈乐道关系很不错，可以说警务处上下，陈乐道是最受法布尔看重的。”</p>
早在陈乐道和夜未央经常登上报纸时，四爷便去了解过这个突然在上海滩冒头的年轻人。</p>
隐秘的事他不清楚，但这些流于表面的事，四爷想知道却也不难。</p>
林子荣没说话，安静地听四爷说着。</p>
林子荣虽然很有主见，平时做事也喜欢简单粗暴，看着是个火爆脾气，但这种关键大事上，他还是能坐下来好好听听别人的想法建议的。</p>
更别说面前这人是四爷。</p>
只听四爷继续说道：</p>
“陈乐道和冯敬尧的关系我们都明白，出了这事，陈乐道肯定不会无动于衷。</p>
他跟冯敬尧和法布尔双方都关系亲近，这事有他在中间斡旋，最终是怎么样，现在还不好说。”</p>
“这次法布尔那架势看着可不像是会轻易放过这事，你觉得那个陈乐道能摆平这事？”林子荣对此颇有几分怀疑。</p>
“说不好，这个陈乐道，一时看不清是个怎么样的人。”</p>
四爷第一次对人说出他对陈乐道的看法。</p>
虽然只和陈乐道见过一面，但陈乐道给他的印象却是很深刻。</p>
那年轻人看着做事好像挺冲动，但仔细想想他那些行为，却又并不是无脑胡来的。</p>
见林子荣对这事持怀疑态度，四爷便不在这事上多费唇舌，转而说起了冯敬尧。</p>
“冯敬尧这次虽然被法布尔落了面子，但以他的性格，帮主你认为他会和法国人彻底闹起来吗？”四爷道。</p>
见四爷这么说，林子荣知道他对这事是什么态度了。</p>
不过林子荣得弄清缘由，不然他可不愿就这么放弃这好不容易撞见的机会。</p>
“这可说不好，冯敬尧私底下没脸没皮，朝这些洋人低头的事他不是干不出来。</p>
但这次法布尔可是直接一巴掌呼他脸上了，这事他要低头，他那‘冯先生’的名头他还想不想要了！”林子荣脸上带着几分讥诮。</p>
冯先生这名号，在他林子荣眼这，可不好使。</p>
“冯敬尧肯定是不想真和法国人闹起来的。</p>
他有这主观想法，再有陈乐道在两头斡旋，这事只怕并不会像帮主想的那样闹得不可开交。”四爷道。</p>
林子荣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四爷话还没说完。</p>
“帮主你说和法布尔联手，但你确定法布尔会和斧头帮联手吗？”</p>
“这话怎么说？”</p>
“法布尔志在整顿警务处上下，要想恢复巡捕房在租界的名声，而且这人好像颇为厌恶市井豪雄。”</p>
当着林子荣，四爷不好说斧头帮都是群乌合之众，无良混混。</p>
冯敬尧虽然被称为上海滩第一大流氓，但那是针对他个人，他手下冯氏商会的人虽然也不是什么规矩人，但比斧头帮，却是要好上许多。</p>
法布尔连冯敬尧都看不上，他能看上更恶劣的斧头帮？</p>
林子荣明白了四爷的意思，只是这些还不足以让他彻底拿定主意。</p>
但林子荣对四爷的信重也不是旁人可比，见四爷如此不看好这事，他心中一时有些摇摆不定。</p>
四爷见此，没有着急。</p>
刚才这些话，都还不是最重要的。</p>
若只有这些，那非要赌一赌倒也不是不可以，但四爷还有最重要的没说。</p>
“帮主，你认为斧头帮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p>
和冯氏商会斗，是斧头帮现在最要紧的事吗？”四爷道。</p>
任何事都得分出个主次，分不出来，就会和这个作者一样写书扑街。</p>
四爷很想给那作者一巴掌，让他明白这道理。但面前这是帮主，那就得循循善诱了。</p>
林子荣脸上神色稍稍有了些变化。</p>
斧头帮当前最重要的是什么？</p>
当然是先确定帮主继承人！</p>
就没见过哪个皇帝六七十了，还没确定东宫太子的。</p>
林子荣心中燃烧着的那把火，直接被四爷这句话给熄灭大半。</p>
和冯敬尧争斗半生，到头来被冯敬尧给压了半头，林子荣自然很是不服。</p>
但可惜，年龄大了，很多事力不从心，尤其冯敬尧那老小子还比他小几岁。</p>
继续争下去，就算目前赢了，哪天自己走了，冯敬尧那老小子还活蹦乱跳的，那可不好。</p>
冯敬尧比自己小，还有个女儿，现在更是有了准女婿。</p>
他不愁冯氏商会未来，但斧头帮不行。</p>
比起和冯敬尧争斗，当下最重要的是斧头帮的未来。</p>
若是没有儿子，林子荣当然可以不在乎，但这不是有了个儿子和女儿吗！</p>
想借这次机会插手法租界的心思，林子荣心中已经去了大半。</p>
若是自己再年轻哪怕十岁，这事都能干，但现在他六十奔七了。</p>
和冯氏商会斗，就不好谋划帮主继承人的事。</p>
说不定还没能斗赢冯氏商会，自己哪天就先没了，那身后之事，就真的万事皆休了。</p>
林志荣心中突然有些怅然。</p>
这岁月，还真他娘的无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