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冰上的电脑里发现了一些线索。」
隔天,冲进我家的学姊如此说道。
虽然已经超过八点了,但我还是觉得想睡。
我跟真白在半夜的会谈只持续了一小时左右,不过回到自己家里倒在床铺上後,我还是反刍著她话中的含意,所以根本睡不著觉。结果睡魔好不容易来访时,天色都已经快亮了。
「什么啊,你还一脸想睡喔!打起精神吧!」
「我知道啦,没问题的啦!」
「唉,反正也没有你出场的机会啦!」
我觉得世上一定有虽然知道也不应该说出口的话:
「那么,关於梦路花的事,有什么消息吗?」
「呃这个嘛事情变得有点麻烦了,该怎么说呢」
学姊支支吾吾的露出了困惑神情。
「怎么了?」
「这个嘛,说不定我们的预测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啊!」
「所谓的一开始,指的是从哪里开始该不会从四十年前梦路花的溺死事故开始吧?」
「不,跟这件事似乎无关。访问梦路花双亲的语音档也还留在里面。」
冰上的电脑虽然用密码锁得很严密,可是经过破解後,里面的资料都整理得很有系统,所以要找出情报并不困难。
「只不过,冰上似乎想写一篇悬案特集。」
「悬案吗?」
「没错,因为找到的情报,都跟没捉到犯人的事件有关。里面全是个别来看很难卖钱,不过只要凑个几起事件编成特集的话,就能写出超自然档案或都市传说之类的怪异故事。」
「咦?都是悬案吗?不过,梦路花是意外死亡的吧?」
「那场事故中算是有可疑人物存在,所以可以把它看成足事件吧?」
「呃也就是说,真的只是凭空捏造的罗?」
「跟小乃乃说的理论刚好相反。无趣的事实无法大卖。不过,就算只是想像,只要有趣还是可以大卖。只要随便穿凿附会,把这些事件当成某个组织的阴谋处理,也能写出一篇让人哈哈大笑的报导吧。」
所谓的悬案,就是没有解答的案件,所以可以想像出无数的真相。
也就是说,写报导的人可以想编什么就编什么。
「我从阿虎那边拿到了复制的档案。」
学姊打开自己带来的笔记型电脑後,把lG的USB随身碟穴了进去:
「档案里几乎都是当时报纸上新闻的影像档,剩下的是访问的语音档。」
萤幕上的视窗中,出现了一个名称为「N_1925_梦路花_O1」的资料夹。
「虽然不晓得N指的是News还是New,不过1925号肯定是最新的编号。」
「而且档名还清清楚楚地写上了『梦路花』呢!」
之所以用特定方式替资料夹命名,是为了方便分类与检索吧。
资料夹内有Word档,还有几个资料夹。
打开其中一个子资料夹後,出现了JPG档。
「Word档是冰上的报导,应该说是印出来前的定稿才对。JPG档是报纸的新闻拷贝。」
里面有十多个档案吧。
上面的档名全是报社的名字。由此看来,所有能摆在图书馆,上面印的新闻又跟事件有关的报纸,冰上都印了一份吧。
「十五年前,在沉入水中的车辆内发现了女性的尸体。死亡时间经过一年左右的尸体已经腐烂,而且又被鱼类啃食得乱七八糟。死者身上没有衣物,也没有任何随身物品。死因是遭到勒毙,而且为了不让身体浮出水面,还被绳子绑在座位上。」
「也就是说,没有意外或自杀的可能性罗!」
「车子当然是偷来的,到最後警方连被害人是谁都不晓得,而且最近也过了追诉期。」
「总觉得这起事件好像很厉害耶!与其说是手法彻底倒不如说是熟练呢!」
这起事件真的给人一种与黑衣组织有关的印象。
至少,行凶动机不可能是单纯的窃盗或是怨恨。
「对吧?这是在事件背後,似乎还能窥见某种存在的事件。而且接下来是二十四年前,发现一名脸被剁成肉酱的女性尸体的事件。虽然从牙齿的治疗记录确认了尸体的身分,但後来却发现弄错了对象。结果在尸体身分不明、犯人不明的情况下,就这样过了追诉期。」
「这又是一起残忍的案件。到底要有多大的仇恨,才能够把死者的脸剁碎到无法辨认的地步呢?」
对脸部施加的攻击就是针对个人的攻击,过剩的破坏行为则是源自於憎恨与恐惧。
考虑到这些事,可以窥见凶手可能是被害者的熟人,抑或是关系更亲密的人物。
「可是,在不晓得被害者身分的情况下,警察也束手无策吧。」
「牙齿的治疗记录虽然一致,却还是弄错对象?」
「啊啊,关於这件事嘛,是因为警方发现了原先被认为是被害者的女性。呃我记得是这一个档案。你看,这件事有写在报纸上面吧?」
学姊操作滑鼠开启了JPG档。
出现在画面上的是,以斗大标题写著「警方发表的死亡宣告有误?」的新闻。
「发现遗体的第二天,警方查出并且发表了死者的身分。不过在第三天时,被警方宣布已经死亡的女性,却主动向警方表明了身分,说她还活在世上。」
「为什么经过了三天才啊,有写在上面呢!是离家出走吗?」
「跟丈夫吵架的她说要暂时回娘家去住几天,结果却住到了旅馆。真是会造成别人困扰的作法呢!」
「为什么表明身分的女性,会被认为是被判定为被害者的人物?」
「思?没有为什么啊,丈夫确认过总不会有错吧?你有地方觉得怪怪的吗?」
「不,只是因为牙齿治疗过的痕迹,除了本人之外并不容易一致。」
「唉~是这么说没错。不过,丈夫确认过她的确是本人,所以事情就是这样罗!男人虽然是迟钝的生物,却也没笨到会认错老婆的地步。而且牙齿的记录并不是百分之百正确。小乃乃该不会觉得,死者身分有遭到顶替的嫌疑吧?」
「那么,夫妇不和的原因是?」
切中要点的问题,实在是锐利无比的一步棋。
慢了一步才察觉志乃话中含意的我,哑口无言的望向学姊。
她的表情变成了微笑:
「不愧是小乃乃,了不起。原因就是丈夫外遇。」
「你该不会想说,之後跳出来表明身分的人是外遇对象吧?不,这实在不太可能吧!就算丈夫刻意说谎,其他亲戚跟附近邻居也会发现啊!而且也留下了照片耶!」
「如果原本的体格与五官就非常相似的话,只要改变发型与化妆,就能在某个程度上骗过
其他人。人往住只会注意别人的特徵部位。举例来说,就像发型只做一点改变没人看得出来一样,只要得到对方是本人的认知,内心就会产生刻板印象。人类这种生物,比自己想像的还没有特性。」
「是这么说没错,不过」
「你不懂她在说什么吧,因为你完全没有发现那件事嘛!」
「发现什么事?」
「不,这不是我能说的事。总之,这起事件也很怪异吧?」
这个嘛,是很奇怪啦
「接著讲下一起事件罗!三十二年前犯下绑架未成年者、暴行杀人、弃尸等罪行的事件。」
「呃哇,这个也很惨耶!啊,可是这起案件不是有找到犯人吗?」
出现在萤幕的报纸拷贝上,清楚写著嫌犯的姓名。
关之屋二三一,当时是三十二岁的无业男性。
他开著车四处移动,只要一看见未成年都不会超过十多岁少女,就会冲动地诱拐她们。
「是冲动性犯罪吗?」
「他有犯案的心理准备,车上也有放绑身体的绳索,以及用来封住嘴巴的胶带,所以是计画性犯罪。不过他似乎是随机选择诱拐对象。也就是说他一边开车一边寻找猎物,只要看到被害者,他就会下手诱拐对方。」
「实在太惨了」
心中浮现厌恶情绪,甚至觉得作呕的我如此说道。
越是往下读下去,这种心情就越是爆炸性的膨胀。
犯人关之屋二三一把诱拐到的少女带回自己家中,并且在那边不断地重复暴行。这里的暴行所指的是「所有层面的暴力行为」吧。从被锁定的目标都是少女来判断,不难想像到这个事实。
不过,他却在被逮捕前上吊自杀了。
「虽然靠著目击证言将他逼得走投无路,但这个案子最後却还是变成警察的失败经验之一。因为警方必须生擒犯人,并且让他把真相招供出来才行。」
「你说真相,难道犯人另有其人?」
「不,这家伙就是犯人,而且也没有共犯。问题在於被害者有三人以上。」
「没有发现所有被害者的遗体?」
「小乃乃真是聪明呢!没错,虽然有三人确定是被害者,但实际上几乎可以确定不只这个数目。」
「所以才说被害者是三人以上吗?不过,为什么警方知道这种事情呢?」
「因为跟关之屋二三一住在一起的母亲,做出了他曾经带过五、六名少女回家的证言。」
「他母亲知道这件事!?」
「因为关之屋跟母亲一起住在家里。就是现在的尼特族吧(注:指不工作、不上学,也不参加职业培训的年轻人。)」
所以他的母亲虽然知道一切她恐怕连自己的儿子在做什么都晓得但是却没有加以阻止。
而且,她甚至没被问罪。
只要没有直接或是间接参与犯罪,就不会有罪。
不过,她知道的事实相当重大吧?
如果她有确实报警的话,就不会出现更多的被害者了。
「这个问题很难处理呢!虽然他母亲知道儿子有带少女回来的事实,但却没有亲眼看到房间内正在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加以包庇,所以无法定她的罪行。」
「可是她跟犯人住在一起耶!」
「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关之屋二三一已经是一个三十二岁的成年人了,你认为可以定他母亲的罪吗?」
原来如此我明白学姊想说什么了。
这的确是「悬案」。
犯人的身分已经确定。不过他是自杀的,所以无法从他口中取得足够的证词。
没有找到遗体的被害者,还有知道罪行却袖手旁观的母亲的存在。
这起案件无法以任何人都能满意的形式得到「解决」。
「接著最後一件是发生在九年前,让一家三口惨死的杀人放火事件。」
「杀人兼放火吗?」
「遇害的一家是父母与两名小孩组成的四人小家庭。父亲与两名小孩遭到钝器杀害後,又被淋上灯油烧掉了。」
「都是一些猎奇事件呢!啊,那母亲怎么样了?」
「思,问题就出在这里。我想小乃乃大概已经注意到了,所以我就直说吧。母亲的立场可以领取到三人份的保险金。」
「是吗?不过,她有不在场证明。」
正是如此,学姊点了点头。
我无法理解两人的会话: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意思很简单。在全家中唯一存活下来的母亲,替丈夫跟小孩投保了。也就是说,母亲有杀死丈夫与小孩的动机。」
「那那么」
「可是实际调查过後发现,母亲拥有不在场证明。事件发生的当天,她去了国外旅行,而且这件事得到很多人的证实。」
「既然如此,这起事件跟母亲就没有半点关系了吧?」
「你也是这么想的吧。可是啊,如果那个母亲在一年後突然失踪的话,你又会怎么想呢?而且她还领出了所有的保险金。」
「这这个」
「如果她跟事件完全无关,就没有失踪的理由。不管是不是她亲自下手,从她带著钱失踪的情况来看,就不能肯定她与这起事件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如果那名女性是自愿带著钱消失的话,无论怎么想都像是远走高飞。
而远走高飞的行为,就表示她是纵火犯。
从不在场证明来考量,她并不是直接下手的犯人,不过她也有可能请别人帮忙犯案。
「换句话说,冰上调查的事件全是悬案里面都是一些只要想像案件内幕,就会蹦出有趣题材的事件。」
十五年前的事件事件背後有著黑衣犯罪组织的身影。
二十四年前的事件事件背後有著丈夫的外遇。
三十二年前的事件事件中有著遭到杀害却无法寻获的少女,以及知道内情却没有被判罪的母亲。
九年前的事件这起事件与一家四口唯一存活下来的母亲有何关联,还有她後来又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将这些事件分开来看的话,张力或许略嫌薄弱,但把它们结合在一起就另当别论了。
把它们当作复数事件处理的话,就能引起许多人的兴趣,也能让记者靠著想像力轻易写出悬案的煽情报导。而且它们全是越想像,就越能生出新奇「真相」的事件。就特集报导而书,或许具有一定程度的价值。
「说不定学姊说的没错,这也许只是在调查悬案而已。」
「梦路花的事件也是这样呢!我越来越搞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我想不会有这种事。」
志乃明确地否定了我们的见解,然後操作电脑开启了Word档。
「志乃为什么这样想?」
「这是印成报导前定稿的未完成品,是连文章都称不上的草稿。我想冰上应该是一边听著语音档,一边写下感想而已吧。我有看一下这些文章,不过里面没有重要的情报啊!」
志乃没有回应我跟学姊说的话,而是读出了显示在萤幕上的简短文章:
「双亲的反应都很正常。他们完全没发现。没有联络。不可能做到这种事吧!感情用事的成分居多。应该不会有误。想忘掉吗?没有照片。可惜无法确认长相。」
「思这么一说,我们没有她的照片吗?」
事到如今,我才发现自己不知道梦路花的长相。
「因为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的乡下还弄不到照相**!」
「可是你想想看,庆祝七五三(注:神道传统习俗每年十一月十五日时,女生七岁、男生五岁、男女生三岁会穿上传统和服去神社寺庙祈福)的时候,不是会带女儿去照相馆拍照吗?」
「或许是村里没有照相馆,或者是因为贫穷,不然就是个人的想法主张。不管理由为何,梦路花的确没有留下半张照片。」
或许有人会说不知道长相也无所谓吧!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总有一种虎头蛇尾的感觉。究竟梦路花是什么样的女生呢?我实在很好奇。
关於这一点,冰上也有一样的感觉。
「她是最伟大的女性。她显示了自己的力量。我能接近到什么程度。我想触碰她的人生。有留下一只鞋子。是脏掉的运动鞋。唯一的遗物。父母亲不让我碰。」
「这里指的遗物是?」
「思?啊啊,我不是说过了吗?在河边有留下一只鞋子。因为梦路花的遗体始终没有出现,所以那只鞋子大概被她的父母亲当作遗物保存下来了吧。」
「原来如此,难怪他们不让冰上碰。」
被留下来的鞋子是女儿唯一的遗物。
当然,梦路花家中仍有许多她的私人物品,不过跟她的死亡有直接联系的物品,只有她掉落河川前偶然残留在岸边的鞋子而已。
「因事件或意外而丧失近亲的遗族,通常都会特别重视被害人当时穿在身上的衣物。就算留下的只是死去亲人的一部分,但还是能让他们产生本人回家了的错觉。」
「说的也是,他们一定能从上面感受到逝去亲人的存在。」
「唉,其实只是想丢却无法抛弃吧!」
「真是既没爱情又没希望的露骨意见。」
这个人啊,为什么老是毫不留情地把严苛现实抛到别人眼前呢?
明明有更友善的说法。
「那只鞋子的照片呢?」
「思?呃!我好像在哪边看过类似的档案」
学姊从志乃那边接过滑鼠後,开始一个一个开启JPG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