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鹿健就行了。听我说,濑户茸味。我现在正式任命你为无女友同盟成员编号002,而且是名誉会员喔!」
口气就像是在宣告『这回合,我要在场上设置一张怪兽卡』似的恋爱决斗者,鹿山如是说。
「就说你误会了!」
「顺带一提,会长兼编号000是我。不过我预定在这几天内交到女友后退会。这麽一来,会长的宝座很抱歉,就让给茸味仔啦!」
「我才不要。」
「别跟我客气了。来,你也说句话劝劝他啊,编号001。」
「有001?」
茸味一问,鹿山马上应了一声「是啊」,朝不知何时来到这边的马头促侠一笑。
马头不甚愉快地挑起了半边眉毛。
「据说是我。」
「咦咦?可是马头不是」
马头超受欢迎。文武双全又沉默寡言的马头,就连身为同性的茸味都觉得他很帅。国中的时候,不断有女孩子像他告白,频繁到让人怀疑,他到底是散发出怎样的费洛蒙?
「谁叫这傢伙是**恋兼变态。」
「咦?」
「谁是变态啊。濑户,千万别相信这呆子说的话。」
「那就是宅男。机械痴。比起三餐和女孩,最喜欢的还是漫画和机械的机器人迷。」
「是哪一点不好!」
「就是这麽一回事。他对女孩子根本没兴趣。只要有机械和漫画陪伴就好啦!早戒掉那种兴趣的话,要怎样的女友根本就是任他挑啊!真搞不懂他。」
「还真奢侈。」
「我说的没错吧!去年这傢伙居然拒绝和超级美少女约会,反而找我去看钢技。况且那场还不是决赛,真不知道在想什麽。话说,去年优胜的是哪边啊?苍森工业?」
「不,苍森在准决赛就输掉了。决赛是岩手王林对宫城国茶叶。」
「对了,就是那场不公平的比赛嘛。老实说,类别C的存在意义到底何在啊?为什麽是人类在对战?」
「规则就是那样。况且最后优胜的是类别A。」
两人针对钢技展开热烈讨论,茸味则想起了前几天的事。那台有着银色机身和银色铁臂,差点让茸味化为肉渣的竞技用机器人。要是没有那个拿刀的女孩出手相救的话,茸味现在就不会在这了。
「我问你喔」
所以他不由得问道。
「马头,你喜欢钢技吗?」
「是啊。濑户呢?」
「我不是很喜欢。说穿了,不就是机器人互殴吗?况且每年都有人受伤。」
「这样啊。原来也有这种观点。就样车乐一样?」
鹿山举关西一代甚至闹出过人命的有名祭典为例。
「呃,鹿山同学,我觉得这有点不大一样。」
「叫我鹿健就好了。」
「个人喜好不同。不管是什麽东西,总会有人喜欢,也总会有人讨厌。」
马头斩钉截铁地说道。话中丝毫感觉不出他有因为被茸味否定兴趣而感到不悦;从他身上,可以看到身为一介爱好者,平心接纳不同意见的姿态。
所谓的钢技(SteelArt),是正式名称为『超钢机武斗会』的机器人格斗大会。这个源远流长的大会,发源自国营电视台举办的高中生机器人竞赛,第一介比赛上溯到昭和五十五年。
过去曾轰动一时,甚至让广大观众守着电视机不放的大会,随着内容複杂化以及形式呆版化而逐渐没落。在电视台民营化与经营方针转变的影响下,有一段时期甚至濒临废止的危机。
然而几年后,大会却奇蹟似得振兴了。
契机有二。
六0年代发生的大规模高中动乱,以及推出了被誉为东北守护神的「女王」的整个东北地方工业特区化。
于是,面临穷途末路的大会,其主办权便转移到以苍森为首的东北高中联盟。举办地也仅剩东北六县,乍看之下似乎比过去要缩水了大半,然而实际上,其规模和水准反而大幅提升,和过去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比如说──
本来的参赛机体,只是比塑胶模型稍加完备一点的遥控机器人。但由于开放可与企业合作,开发技术大幅提昇之下,机种五花八门,从以声控操作、大小可比汽车的机器人,到甚至可搭载驾驶者的重机械等级机体都有。为此,比赛会场也走出体育馆或摄影棚,扩展至东北全境内的道路上。
比赛的内容也从「进行各种作业取得分数」的形式,改为单纯明快的互殴,进一步掳获了一批死忠支持者。
于是,在视觉上变得盛大绚烂的大会,更增添了破坏所带来的兴奋刺激,博得广大观众支持,在换了主办单位后即将迈入第三届的今年,本大会俨然已经是象徵全东北地区的代表了。
「那,马头会去参加机研社囉?」
茸味虽不晓得这所学校有没有机器人研究社,总之姑且先问问看。
「不,我只专门看,若要进机研社的话,我早就报考工业科了。」
马头很乾脆地回答。
话虽如此,本来就对钢技不感兴趣的茸味,当然不会知道观赛和出赛间的差别,况且一般人应该都会觉得出赛比较有趣。虽然不知道马头真正的想法当下听到他的回答,茸味的感想也仅止于「原来如此」。
这时,像是班导师的人走进教室。
是一个已经有点年纪,看起来颇神经质的男老师。同学失望的歎息声此起彼落,不过对从没期待过会有年轻女老师的茸味而言,并没有什麽感慨。
「真可惜。」
鹿山开口这麽说。他那一脸奸笑容说明了一件事。
「你这傢伙只对女性感兴趣吗?」
「是啊。」
语气听来像是莫可奈何的马头,以及莫名地自负的鹿山,如此自然的一来一往,让茸味不由得想像:这该不会是两人间固定的对话模式吧
已经有点年纪的老师向全班同学宣佈:
「按照座号到位子上坐好。点完名之后就到体育馆去。别班的同学,请回到自己班上去。」
这次入学典礼同样毫无例外的无聊。
体育馆内整齐排列的同学,台上满满排在一起的教师们,一成不变的问候,和一成不变的老师介绍。虽然时常耳闻,体制倾向工业高中的学校,入学典礼简直就像军队的入伍开训典礼。不过同时设有普通科和工业科的讴夏高中,入学典礼的流程就十分寻常,和高中改制前没有太大的差别。
唯一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只有真正的班导师,不是刚刚那位有点年纪的老师,而是一位年轻女老师吧。
话虽如此,惊喜就到此打住。之后就是冗长而千篇一律的仪式。如果不是念在这是名为『入学典礼』的大日子,茸味早就睡着了。
不过
他的倦怠感,在下个瞬间便一扫而空。
『在校生为新生致词。在校生代表,来栖雪拉同学。』
「是。」
乾淨俐落的回答。
当那个女学生出现在舞台的一侧,新生间随即爆出歎息声和交头接耳声,当她跨出第一步时,嘈杂声就如潮水一般退去,全场压雀无声。
是一位美少女。
一般偶像根本望尘莫及的脱俗美貌。勾勒出圆滑取限的窈窕身材,以及修长的手脚。一头黑色长髮散发出比流瀑还要纤细的光芒,她每走一步,那头长髮就在白色制服背后轻轻摇曳。
不光是男生,就连女生也为之发出讚叹的歎息声,这一定不单只是因为她是个美女,而是她眼中蕴含着坚定的意志。
就在新生个个都望着学姐看得出神的时候
只有茸味当场吓得人仰马翻。
──当然是在心底。
「那该不会是」
起先茸味还怀疑是不是自己脑筋有问题?就在学生会长站到演讲台前,开始致词的时候,他确定自己精神正常。
绝对没有错!
站在台上的,就是那天遇到的持刀少女。
她不但从银色超纲机手下救出了茸味,
而且
「诸君的春天,现在才刚开始而已。这看似漫长,实则短暂的宝贵三年要勤勉不懈,朝学习、朝运动、朝恋爱、朝各个方面全力迈进」
茸味的视线,被正在台上朗朗而澹澹地致词给新生的学生会长那樱花色的嘴角所吸引。
(那个嘴唇和我的)
茸味在无意间,又用指尖轻触嘴角。
「尽情享受高中生活」
学生会长突然停顿了一下。
在那一瞬间,她的视线好像瞥向茸味不过这应该只是茸味的错觉吧。
一阵沉默之中,新生们交头接耳起来。赫然发现这点的美丽学生会长,赶紧重新面向麦克风。
她闭上眼睛,稍稍深呼吸一口。
装作若无其事的轻咳了一声。
再次睁开眼睛的她,跟方才截然不同。像是已经一扫心中的阴霾,表情豁然开朗;将手撑在演讲台上,准备要大声疾呼的模样,有如花朵绽放般的动人。
「各位!」
她用比刚才要高昂的语调与态度,毅然看着体育馆中的学生,试着以言语打动他们。
「八股的致词就到此为止!不管是玩乐、恋爱、读书──总之什麽都行,大家也来寻找自己热衷的事,尽情地享受这三年吧!我也已经找到目标了!这一刻起,我要开始恋爱!我决定要谈恋爱!」
真是慷慨激昂的宣言。
在一瞬的静默之后,不知是谁率先拍起手来,接着掌声如涟漪般扩散开来,体育馆内响起轰然如雷的欢呼声和拍手声。
美少女学生会长来栖雪拉的演说,已足以让新生们梦想,自己能拥有那充满欢乐、希望与邂逅的灿烂高中生活。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茸味的心脏超乎寻常地怦怦跳着。
因为
雪拉刚刚确实看了茸味。
简单换过座位、自我介绍完之后,第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正把成堆教科书收进书包的茸味,面前站着一放学就直接从隔壁班过来的鹿山。
「绝对不会错的,雪拉学姊刚刚看着我。」
自信满满、得意洋洋的鹿山不知怎麽地情绪非常高昂,老实说有点恐怖。
只不过鹿山绝非单一个桉。实际上,新生间的话题焦点,已被那个美丽的学生会长来栖雪拉学姊的热爱宣言独佔了。
特别是茸味附近──四班到六班这一带的男孩子中,深信、甚至是主张「雪拉学姊绝对有看自己」的人并不少。
茸味虽然也曾在一瞬间期待过「会不会就是自己」,但那只是自我意识过剩。况且,雪拉学姊的对象,不见得一定就是在场的新生啊。
总之,茸味现在已经死了这条心。只不过,他的确对那个让雪拉突然改变演讲内容的人对雪拉决定的恋爱对象感到十分好奇。
鹿山继续说。
「这是命运的安排。抱歉了,茸味。从现在起,就由你来继承没异性缘团简称MIXY团的第二代团长。」
「我才不要!」
厌恶溢于言表的茸味无力去挑他的语病,诸如这和早上说的团名不一样,或是简称念起来反而更冗长等之类的问题。
「唉!谁叫本大爷从明天起,就要和雪拉学姐出双入对了,怎麽可以再继续担任MIXY团团长呢」
「少蠢了!怎麽可能会是你。」
收拾完以后走过来的马头,从两人头上对鹿山说。
「唷!马修。情字这条路,个人走法皆不同,喜好也不一样啊!待我改天问问亲爱的小雪拉,看本大爷到底是哪一点帅!」
「啊,嗯!」
茸味赶紧拿起书包。鹿山也连忙起身,追上两人。
「喂喂喂,只因为没被人家看上就这样,太难看了吧!」
「大白痴。」
马头完全不打鹿山放在眼裡,迳自走掉。
这时,加快脚步跟上马头的茸味,突然看到了御滨千美绘的身影。
「啊,御滨同学。」
这句话一脱口而出,千美会便抬起头来。当茸味看到她的脸就发现事情不妙。
她一脸迷网困惑的表情,显然就是想避开茸味的样子。
接着千美绘转身,背对着不知所措的茸味,快步走掉。看似新认识的朋友向她打招呼,千美绘也不应声,就这样离开了。
面对这麽明显的拒绝,茸味不知该如何是好。茸味试着回想自己是否做过什麽错事,但毫无头绪。
徬徨无助
「喂喂,人家这麽讨厌你阿?那不是早上的女孩吗?」
鹿山这一番话,一半是出于对茸味的同情,一半是对那女孩的怨言,但茸味也听不见。
(天啊,我到底是做了什麽?)
他只知道,同学们纷纷向自己投以怀疑的眼神──那实在很痛。
◆
黑暗中的一个青白色照明所形成的空间,
中央安置着既不像椅子、也不算床的树脂製台座,
一个年纪应该不到二十岁的女孩躺在上头。
在昏暗的冷色调灯光下,白皙的**微微颤动,双唇吐着缕缕气息。
眼皮微微睁开。
『妳醒来啦。』
一个电子合成语音对着女孩这麽说。其实应该有办法做成真人语音,却刻意选择了无机质的声音──从这点可看出製作者的嗜好。
她坐起上半身。
那头减齐的短髮凌乱不堪,但女孩不以为意。她慵懒地半张着眼,视线盯着牆上的一点。
「练习的时间到了?」
她开口问道。
『否定的。钢技即将开赛。机会到来。动手。现在是回收未完成的霍森传动装置的好机会。』
「那是妈妈说的?是妈妈的愿望?」
『正是。』
「那就没话说了。这麽一来,我就能见到妈妈了吗?」
『飒拉。正是如此。』
少女脸上多了些表情。那是深藏着寂寞与憧憬的、幽幽的笑容。
寂静降临到这青白色的黑暗之中。
脸上带着和清醒时截然不同的少女般纯真表情,她飒拉再次沉睡。<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