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阿妮丝，采买去

「你干嘛老惹她生气啊？」

毕安卡柳眉倒竖，一脸不满。席多则是老样子，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只不过这次没有回任何一句话。

毕安卡紧紧追上用完餐后，打算迅速离开餐厅的席多。

桌子那端坐着毫无朝气的阿妮丝，齐格正尝试以「要不要来杯果汁啊？」之类的话语来表达他的关心。

对席多而言，认为藉由理性的对谈就能够解决问题了。因此他以主观的立场尽了最大的努力，亲切地向阿妮丝搭话，结果却是惨不忍睹。

「你知道吗，席多，阿妮丝妹妹来这里还没有多久，很容易感到不安。这样说你懂不懂？但是你却开口闭口全是些难听的话，态度就像个暴君一样，这样还算为人父亲吗？对阿妮丝妹妹来说，根本就是天降的灾祸。」

「听妳在胡说八道。真这么行，那妳来想办法啊！」

「你很笨欸，这件事除了你以外，别人根本穴不了手。

教你一个好方法，在这种时候，用一招就可以有效化解目前的僵局。」

「什么啊？」

毕安卡得意地笑了起来。看来有关阿妮丝的事情，席多也比较会去注意了，总算有个好的开始了。

「就是送礼大作战啊！」

「妳可以滚了。」

「等一下啦，干嘛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你稍微观察一下阿妮丝妹妹吧！」

毕安卡将声音压低，慢慢接近席多。他虽未掩心中的烦躁，仍偷偷将目光转到了阿妮丝身上。

她一边听着齐格说的话，稍微露出了点笑容。

不知为何，席多见状感到十分不快。

「她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一直都穿着那件黑色的连身裙。一定是因为除了那身衣服之外，她也没有别件可换了。所以，席多，帮她买件可爱的衣服吧！」

「宝菈跟我再三叮咛，不可以太宠她。」

「你很笨欸，这才不是浪费呢，这是生活必需品！不然我也一起去好了，我会好好保护她的。」

两人谈话的同时，阿妮丝似乎朝齐格说些什么，站了起来。接着像下定决心似地，往席多的方向走了过来。

在席多的注视下，阿妮丝虽然途中有些迟疑，但还是走到了他的身边。席多应该想都没想到，齐格刚才竟对阿妮丝说：

「我想郑重对妳说，阿妮丝，干的好啊！居然能让那个席多惊讶成这样，可不是件简单事呢！啊～还真想看看他被枕头打中，向后翻倒的模样，将这起事故流传至千秋万世，记录在书籍里，传承给子子孙孙！」

如此大大表扬了她一番。而听到这里，脸色微微发青的阿妮丝，却迅速地站起身来，说着「我去跟他道歉」。齐格虽试图阻止「没差、没差啦」，阿妮丝却仍未停下她的脚步。

「对不起！」

「怎么？」

两人的声音重迭。阿妮丝瞬间陷入了沉默，突然脸色涨红，将视线稍稍瞥开。

「呃唔、那个对不起，我还拿枕头打你。」

对她勇于认错的一句话，席多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而阿妮丝的双颊显得更红了。

「修女之前也念过我，只要一生气激动起来，就很容易失去控制。那个很痛吧？」

「不会，那件事是我的错。」

阿妮丝眨了眨眼，直盯着席多瞧。这次轮到他转开视线了。

「总之，就是我也有错，抱歉。」

毕安卡在旁不断对席多使眼色，当他烦得挑起眉毛之际，彷佛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啊」地叫了一声。

「所以，阿妮丝

妳去买东西吧。」

「咦？」

阿妮丝忽然愣了一下。

「妳，跟毕安卡，去买东西。

费用全部由我来出。」

席多抛下这句话之后，就这么打算离开房间了。阿妮丝则圆睁着双眼呆立于原地，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

「你很笨欸！席多，害什么羞啊！」

「闭嘴，臭鸭女！」

「阿妮丝妹妹，就是啊，其实席多说要帮妳买些衣服啦、生活用品之类的，所以我们一起去买东西吧！」

「咦」

「妳一定有缺什么或是想要什么东西吧？离这座塔不远处有个城镇。虽然还不到大都市的规模，倒也还满值得一逛的。」

「呃，可是，可是这样不太好吧」

原本想对毕安卡发几句牢骚的席多，不知为何见到阿妮丝的脸之后，原本显得有些不满的紧绷神情，稍微渐趋缓和了。

「也不错啊，尽管去买些妳喜欢的东西吧。」

「可以吗？」

「可以。」

「真的？」

基本上席多非常讨厌别人重复问同一件事情，但今天却耐着性子点了点头。阿妮丝的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你们听我说喔，那个，在我喜欢的故事『孔雀公主』里，有一件很漂亮的礼服，那件金色礼服是用七色的线缝制成的，头上还装饰了孔雀羽毛。我常常在想，或许真的有哪儿在卖那种礼服呢！」

「别老想些有的没的，挑普通的衣服就好了吧？反正平常也穿不到什么礼服。」

「如果真的有卖像那样的礼服，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战胜诱惑耶！一定会变成只想穿上那件的可是我这头红发，感觉好像跟礼服不太搭。」

不管是什么发色，应该都不太搭吧，毕安卡悄声嘟嚷着。

「这是我是第一次买自己要穿的新衣服。之前在教会穿的都是别人的旧衣服，颜色也只有黑色跟灰色啊，不过，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啊！黑色的衣服还满好看的，跟红发也很搭。不过，我还是会想穿澎澎裙、或是附缎带的洋装之类，挑那种的也可以吗？呃，我会不会要求太多了？」

「没问题啦！席多一定会全部帮妳买下！鞋子、装饰品什么的也行，阿妮丝妹妹尽管说没关系！」

毕安卡紧紧握住阿妮丝的手说道。

「对了，父亲大人，人家毕安卡也想要一件白色荷叶边的洋装，和一双红靴子。」

「啊，我正想要一把练习用的剑哪，父亲大人。」

「我可没说包括你们啊！」

席多表示自己不会一起同行。阿妮丝虽然满面遗憾地多次约他一起去，但说到最后，席多还是一言不发地将钱包丢给毕安卡，阖上门后离去。

午后时分，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从席多之塔所在的丘陵处，有条向下的缓坡，笔直地向前延伸。顺着坡道慢慢向下走之，便可衔接上通往城镇的街道。一路上水声潺潺，沿岸点缀着几座小巧的风车，迎着轻柔的微风静静回转。

三人一边聆听着流水声，一边朝城镇的方向前进。

「我之前从空中过来，所以不太清楚。这里究竟位于什么地方呢？」

阿妮丝回头问道，齐格则「嗯」了一声，低声沉吟。

「这里位于拉度克公爵领地的南部，与妳先前居住的城镇相较之下，位置相当偏西。」

拉度克公爵，阿妮丝缓缓重复着。卡德斯王国为中央直辖领地，在其周围，围绕着隶属于五位公爵及边境*爵的领地。以宝菈教会的所在处，也就是维尔涅斯可公爵之领地为基准逆时钟方向排列，依序是拉度克、欧斯蓝迪、梅肯、基尔吉雅。根据各公爵家的性情，地区间也有相当大的差别。而拉度克公爵的领地，拥有较多肥沃的耕地，因此农业兴盛。

在大陆某些地方，由于怪物频繁出没，人们在白天也剑不离手。但相较之下，这附近相当和平，连行商队伍中护卫的数量也明显减少许多。即便如此，齐格仍将那把覆有红色剑鞘的长剑，佩带于腰际。

「听说拉度克公爵是个相当神秘的人呢！本人已经有好几年没在公开场合亮相，甚至传闻现在治理领地的只是个dai理人，本人早就已经过世了之类的。」

齐格只是抓了抓头，并没有正面回应阿妮丝的问题。

「对了，阿妮丝妹妹知不知道，席多的塔可是会移动的喔？」

毕安卡淘气地笑着说道，阿妮丝则惊叫出声。

「咦？塔会移动，难道，是会走路吗？」

「不是啦，这算魔法的一种就是了呃魔法中有种被称为魔法道具的东西，运用含有魔力的道具，可无视自己的属性来达成各种目的。

席多的塔中设置了转送石，没记错的话，可以移动到三个不同的地方。」

转送石以「人类技术无法制造的道具」闻名。石头又成分「夫妇」两块一对，席多塔中的夫石，与不知封印在何处的妇石相互呼应，藉此进行移动。世界上那种屈指可数的石块，在黑市以非常惊人的天价买卖着。能够自由移动到三个地点，就表示席多拥有三对这样的石头。

顺带一提，毕安卡之前准备买下那种石头时，光看到标价上面0的数量差点没吐了出来。

「也就是说，有可能一早起来就身在不同的地方吗？」

「因为常有人要席多的命啊，所以得经常改变居住的地方。」

「要他的命？毕安卡，这是怎么回事？」

阿妮丝突然睁大双眼，回头惊讶地问道。毕安卡暗骂声笨蛋，用手肘顶了一下齐格。

「这个嘛就是，席多在魔法师之中是相当知名的火之魔导师，非常厉害呢！所以有不少想法肤浅的人认为，只要击败席多，就可以得到至高的名誉。」

「没关系啦，不用担心！妳应该还不明白席多到底有多强吧！」

齐格夹杂些玩笑话，试图说服阿妮丝不用操心，但现在的她内心有股冲动想马上回到塔里。对阿妮丝来说，席多只是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虽常口出恶言、个性凶狠、老摆一副臭脸，但她从不觉得对方有多厉害。

「就算妳回去也帮不了忙的。」齐格苦笑地说道。

「而且，碍手碍脚的可能性还比较高喔。」

「听我说，阿妮丝妹妹。到目前为止，席多已经打倒过无数敌人了。老实说，在这世上，我从没见过那么厉害的家伙。基本上，魔法师的强度与他们的恶劣个性是成正比的。妳想，席多会被那种随处可见的普通魔法师给解决掉吗？」

「可是」

「现在席多的心愿，就是要阿妮丝妹妹去买些喜欢的东西，所以我们快走吧！老是在这儿逗留的话，太阳都要下山了。」

毕安卡拉着阿妮丝的手，小步小步地奔跑了起来。被拉着的阿妮丝，则望向了丘陵上的高塔。

她仍未实际感受到那个地方就是自己的家。

威尔格利亚镇是个人口约莫数百人的城市，规模不算太大，但也成了一处往来于北方与西南部的行商人得以歇息的驿站城镇。这里的交易物种繁多，市场交易相当繁盛。在中央广场处，有一座宛如精美风车般装饰的巨大高塔耸立着。

对于生长在山野小镇的阿妮丝来说，实在分辨不出这里与大都市的差异。

砖瓦建造的建筑并列于路旁，中央大街上的飞龙车与马车川流不息。抱着许多货物的商人们，则将手上的物品陈列在路旁兜售。此外，还见到许多身着厚重装备的佣兵们。

「这里这里。」

伴随声声呼唤，她被拉进城镇里最大的服饰店。这里陈列着许多款式及数量的衣服，令阿妮丝感到眼花撩乱。

她从没有来过贩卖现成品的服饰店。

「欢迎光临。」

随着这迎接声，毕安卡一把抓住吓得要冲出店门的阿妮丝。

将胡子修整得相当具有时尚感的一位店员以目光打量了一下身着朴素衣服、表情忐忑不安的阿妮丝，以及语中带笑说道「有没有适合这孩子穿的衣服呢？」的毕安卡。接着他不改其优雅的风度应声回话。

齐格独自待在店门口等着。

「请问您喜欢什么款式的衣服呢？」

被如此询问的阿妮丝，身体显得十分僵硬。

「那个，我、我就只有这件黑色连身裙而已。所以，我想说，如果有跟这件差不多的就好了。」

「不对吧，阿妮丝妹妹。」

毕安卡将瑟缩在旁的阿妮丝顺势向前一推。

「阿妮丝妹妹的发色还满显眼的，或许打扮得稍微成熟一点也不错。搭个流行的咖啡色连身裙怎么样？啊，不对，还是挑个可爱风格的连身裙吧！店员小哥，能麻烦你帮我挑些适合这孩子的衣服过来吗？我想全部都试穿一下，可以吧？」

「没有问题。这位小姐，请问这样的款式您觉得如何呢？」

店员看了看对购物相当熟练的毕安卡，接着像是为阿妮丝打气般，投以一个亲切的微笑，并从柜中拿出了数件衣物。那些全都是阿妮丝从未拥有过、且十分精致华丽的衣服。

「呀啊好可爱喔！阿妮丝妹妹，妳来试穿看看这件衣服！那边可以试穿！」

阿妮丝则是俏脸微红地点点头，抓起衣服直奔隔帘的另一侧。

「穿好了吗？」

「别、别偷看啦！」

在骚动声中，阿妮丝换上店员推荐的衣服后走了出来。毕安卡赞不绝口，接着说出「换穿这件看看！」，然后把另一件衣服递给她，上面又是缎带，又是胸针的。她要阿妮丝试穿衣服的次数，令来回奔波的店员忙得满头大汗。

「这件跟这件，还有这件！这组合太棒了！阿妮丝妹妹，转一圈看看！」

淡草绿色的连身裙搭配毕安卡推荐的短上衣，接着在胸前结了个看似黄色蝴蝶结的披肩，阿妮丝面带羞涩，穿着这身打扮微微转了一圈，裙襬上的刺绣随风飘舞。

「太棒了！好可爱！我果然是挑衣服的天才！」

陷入异常兴奋的毕安卡，正打算挑选下一套组合时

「那个，毕安卡。我只要这样就好了。」

阿妮丝抓住她的衣襬说道。

「咦咦咦咦咦怎么这样！」

「我只要这一套就好了。谢谢妳帮我挑选，毕安卡。」

「席多可是有钱的很呢！买再多也行啊！

怎么会只要这些就好，阿妮丝妹妹可真是无欲无求，把刚才试穿的通通买下来也行呀！嗯？好不好？」

「可是，我真的只要这些就好了。」

不管怎么说服阿妮丝，她都一再表示只要身上穿着这套中意的就好。

毕安卡有很长一段时间，露出了相当惋惜的表情。

「那，至少再让我帮妳挑些小东西吧？」

接着，她又选了几条缎带。

仅挑了黄色、白色、红色等，与阿妮丝的头发相配的颜色。

毕安卡婉拒了缎带的包装，直接绑在阿妮丝的头发上。

之后，毕安卡牵着阿妮丝的手前往另一家店铺，挑选起靴子来，想要挑选最适合自己的新靴子。阿妮丝原本被一双上头印有蝴蝶图样的粉红色皮靴吸引，但最后还是选了双有着单调黑鞋带的靴子。因为毕安卡认为，那双粉红色的靴子跟连身裙不合，转而选了一双比较简朴的皮靴。

接着两人为采买各种生活必需品而奔走。不管去到哪家店面，毕安卡都是一副想把整家店买下的模样，阿妮丝则是拚了命地忙着阻止她。

「还可以买多一点的说人家还想再多挑一些啦！」

毕安卡不断发着满腹的牢骚，阿妮丝只是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衣服，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唔唔阿妮丝妹妹真是个认真懂事的好孩子呢，这么客气一定是拜宝菈修女的教育所赐吧！像我的话，一定会把那家店所有东西给买下来。」

毕安卡还是一副十分不甘心的模样。

「久等了～」见到回来的两人，齐格深深地叹了口气。

「终于结束了吗还真～久～啊」

「什么嘛，这次算快的了，根本没买到什么。

对了，阿妮丝妹妹，那家店卖的巧克力很好吃喔！妳有没有吃过巧克力？」

顺着毕安卡手指的方向望去，阿妮丝突然停下了脚步。

此时吹起一阵风，使得绑在阿妮丝发上的缎带滑落下来，随风飞舞。

接着一双洁白无瑕的玉手拾起了它。

在石砖砌成的道路上，往来的行人之中，惟独那处的空气是截然不同的。

那名少女身着修女的服饰，银白色的长发，配上令人印象深刻的水蓝色双眸。她的神采显得相当特殊，宛若误入凡间的伊人梦境般，如此飘渺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