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从南方来的男子(1 / 2)

 作者:昭贺东二

我喜欢你。

你那真挚的眼神。凛然的神情。英挺的站姿。远远地望着你,我总是独自叹息。

不知道该如何传达对你的情感,只好写下这封信。你会笑我是个胆小鬼吧。

只要想到你,胸中就涨满了对你的思念。如果心脏的跳动停止的话,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吧。

恳求你与我会面吧。你不接受我的心意也好。只要能见上一面。

放学后,在体育馆里面等你。

面容纤弱的副校长,一打开门就大声叫道。

「校长﹗」

由此可知,这里是校长室。在房间中央,校长正坐在办公椅上。

「什么事,吵吵闹闹的」

把看到一半的报纸放到桌上,校长不耐烦地回话了。校长穿著高级的红色套装,是个个子娇小的中年女性。

副校长将一堆文件毫不客气地往桌上一丢。

「校长,请看看这文件﹗?」

「我看看啊嗯」

那是一大堆的请款单。窗户修补二十万日圆、地板磁砖六万日圆、修理墙壁十一万日圆、补充用掉的灭火器六万五千日圆。

总金额为四十三万五千日圆。

「哎呀。这是上个月的费用吗?」

「光是上个星期就累积这么多了﹗﹗自从那个学生转学以来,就一直是这种情况了」

「那个学生?谁啊?」

「就是相良宗介啊﹗﹗」

副校长呈上了附照片的学生资料。

「喔,是这孩子啊」

严肃的表情、紧闭着嘴唇。散乱的黑发、眉头紧皱。眼神十分锐利,照片里面飘荡着学生不该有的紧张感与杀气。

「校长,我从前也有在一些风评不佳的学校里任职的经验。但是即使在那些学校,也找不到像相良宗介这么严重的问题学生。他破坏公物与妨碍上课的次数,恐怕已经足以在校史中留名了」

「副校长。我之前不是有跟你说过这个学生的背景了吗?」

「您是指他在国外成长,这件事吗?」

「是的。不只如此,他曾经颠沛流离在海外许多的战乱国家。而且他的监护人还是俄国的佣兵那一类的」

「虽然如此,但这也不能成为,放任他任意毁坏玻璃的理由啊﹗我听说他昨天还把操场飞来的软式棒球误当成手榴弹,然后──」

「副校长﹗」

校长打断了副校长的话。

「相良同学是个战争被害者。悲惨的战争荒芜了他的心灵,我们得负责开导他。虽然我们日本人常被说,太平日子过久了,满脑子和平──」

「是那个学生满脑子战争」

「是啊,接纳被战争影响的人,并且教导他这就是享受着美好的和平生活的我们,所该担负的责任,不是吗?」

校长将桌上的报纸(朝日新闻)折起放好。

「您是要我默认他的行为吗?」

「没错」

「难道说,教委会哪里所谣传的,有来源不明的经费流入会是」

「这两件事,互不相干」

「但是我听说那经费金额不小」

「你可以下去了﹗」

强硬地中断话题,校长指着出口。

「啊?好困」

万里晴空下,小要喃喃细语着。

不易被注意的纤细脸庞。因为有点细长的眼型而显得显眼。发梢系起的乌黑长发,正配合着步调,左右晃动着。

「啊?真是超困的」

她的身高大概一百六十五公分。或许是因为在身旁一起步行的同学身材过于娇小,所以看起来比实际上要来得高。

「小要,你早上都很没精神耶」

同学的恭子说道。

「是啊,提不起精神,好想睡啊」

小要等人就读的阵代高中,位于东京郊外的民营铁道沿线。坐落在杂木林与寺庙之间,是间很普通的高中。与车站前商店街也还算近。

两人穿过校门,进入了校舍的大门。

「这次的小考,你有准备吗?」

带着大圆眼镜的恭子,边把手上的单字本收到书包里,边向小要询问着。

「哈、哈、哈。当然有啊。只要我认真起来,对付那些老外的语言就像吃饭一样简单,嗯」

呆了一下的恭子,眼镜差点滑落到地上。

「小要。一早就这么臭屁啊」

「没有啦。大清早的哈啊为了提振一下精神。对话也要夸张一点唔?」

小要的话语中断了。

玄关大厅的一角,围起了骚动的人墙。鞋柜井然有序地排列在大厅中,人群就在那堆鞋柜的正中央。

「怎么回事?为何都围在我们班的鞋柜那里?」

「这种情况肯定是那家伙造成的」

「那家伙?喔,是他啊」

小要跨着大步,拨开了人群。总算来到了自己班上的鞋柜附近。

「宗介﹗」

她对着一名男子学生怒吼着。这名男铜学,正用着听诊器贴近鞋柜、听着动静。

严肃的表情,紧闭的嘴唇。与其它的男铜学穿著相同的学生服。对于突然的怒吼,他吓了一跳,肩膀也因而震动了一下。

「千鸟,别大声叫」

小要的同学,相良宗介用带着急迫的语调说道。在他周围的五公尺处,被印有『危险︰禁止进入』的黑字的黄色胶带,围起了封锁线。

「搞什么,擅自围起这种东西。你看大家多困扰啊」

把胶布粗暴地撕开,毫不客气地走到宗介的身边去了。宗介举手制止了她。

「别过来,这里危险」

「哪有危险啊」

宗介拭去了额头上冒出的汗珠,指着自己的鞋柜。

「里面有炸弹」

「什么?」

「除了我以外,有人碰过这个鞋柜。可能已经被安置了炸弹。如果随意打开就会爆炸」

小要呆立当场,怒气也消了一半。

「啊,总而言之。就只是有人动过你的鞋柜?」

「是的」

「那你就认为里面有炸弹?」

「没错」

这种推理方式太另类了。与其说是推理,不如说是外星理论吧。小要压着自己的太阳穴说道,

「宗介。我不知道你是在波士尼亚还是阿富汗,那个战乱地区长大的?但是,在这个和平的日本,不会有人在别人的鞋柜里面装炸弹的」

「妳太天真了」

仔细一看,宗介的表情紧绷,因为极度的紧张与压力而脸色发青。

「这种形式的恐怖活动正是和平国家的最大隐忧。前不久在美丽国,有个退伍的上校只是打开了自家门前的信箱,上半身就被炸飞了。我绝不能掉以轻心」

「你的人生还真灰暗啊」

「嗯」

也没有察觉小要在亏他,宗介点头回答了。

「我的仇人太多了。可能会是苏联KGB的杀手,或是麻药协会的佣兵,也有可能是信奉伊斯兰教的恐怖份子」

「唉,你的怪朋友还真多。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有人动过你的鞋柜?」

「我总是在鞋柜不显眼处夹头发。而那头发掉了」

「你都这样关鞋柜的?」

「是啊,这个习惯很稀奇吗?」

这个人精神还正常吧?

小要真诚地担心他。虽然在过去的某个事件之时,她实际地看过宗介的厉害之处。但是有时候,仍然很难不把他看作,单纯的夸大妄想症的患者。

「总之我要先检查这个鞋柜里面。由后面穴入光纤镜头(fiberscope),以判断陷阱的种类」

「你总是随身携带那种东西吗?」

「我在置物柜中备有一组。就是为了用在这种情况」

宗介将黑色的管线接到一台类似八厘米放影机的机械上面。让管线尖端的灯光闪动着,也检查了电动钻洞器的电池。慎重地进行着检查的前置准备。

「喂,宗介。就快开始上课了啊。也不可能有炸弹的啦。如果你不敢打开的话,先放着不管,不就好了」

「这可不行,很危险的」

虽然小要都这么说了,但是宗介认为她这种门外汉,是不可能料想得到炸弹陷阱的恐怖的。

「那么,就赶快处理掉吧。不要拖拖拉拉地做那奇怪的胃镜检查啦」

「对啊,对啊」

「想让我们等到什么时候啊」

在远处静观的学生们附和着小要的意见喧哗着。在一片嘘声中,宗介轻点了头。

「知道了,虽然手法可能有点粗暴」

宗介由皮箱中拿出了大型的管子,把装在内部的茶色粘土挖取出来,并将它涂在自己的鞋柜表面。

「那是什么?牙膏吗?」

「不是」

宗介在涂好的粘土中央埋入了类似四号电池的东西,然后再拿出录音带大小的遥控装置。

「退开吧,再退远一点」

宗介将器材扛到肩上,推着小要的背后,让两人远离了鞋柜。小要十分迷惑地问,

「对了,你说那个粘土到底是什么?」

「是塑料炸弹」

「什么」

宗介解除了遥控器的安全装置,向着人群们叫喊。

「要爆破了﹗全员摀住耳朵,维持嘴巴半开﹗准备好了吗?要爆破了﹗」

虽然宗介这么呼吁了,但是来没有半个学生能够来得急照做。连小要都来不及制止,他就把遥控器上的红色开关用力压下去了。

「住─」

磅﹗﹗

玄关大厅内的空气震动着。在场无一幸免,全被震到在地。小小的火焰照亮了天花板,炸碎的木片四散,白色的烟雾扩散开来。由于爆炸的反作用力让二年四班的鞋柜往反方向倒下,数十双的室内用鞋,朝四面八方散落一地。

有人吸入烟雾而咳嗽,有人因为爆炸惊吓而痉挛,也有人看着自己被烧焦的名牌球鞋(air

max)而哭泣着。

「唔」

宗介则是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

「看来没被装炸弹」

「你怎么知道」

小要动作僵硬地站起身来。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她连该生气都忘了。

「因为只有一声爆炸。而且看鞋柜的背面,几乎没有损伤。如果装有想暗算我的炸弹的话,通常暴风会炸开背面,然后用来增加杀伤力的钉子将会散落一地」

并用手势,他正确地说明着自己引起的灾难。

「也就是说,这骚动一点意义也没有啰?」

宗介沉默了一下后说,

「不,这还是必要的处置。可疑对象最安全的处理方法,就是将它爆破了。我的判断十分正确」

「你这个人啊」

小要捡起一只鞋,往宗介头上用力敲下去。

「很痛耶」

「啰唆﹗﹗这件事要这么向老师说明啊﹗﹗」

「身为学生会的副会长,运用你的权力的话──」

「我可不管,为什么要我哇啊﹗」

还在燃烧的碎纸片舞落在小要的肩上。她急忙地拨掉并将纸片在地板踩熄。

「唔等等」

宗介突然蹲下来,并捉住小要的脚板往上提。

「呀啊你要做什么﹗」

对于站不稳的小要,看也不看一眼。宗介将那残破的纸片捡了起来。

「你咦,怎么了吗?」

宗介凝视着那纸片,

「上面写着我的名字,好象是一封信」

「你的信?啊,是真的」

在被烧烂的纸片上面,虽然有点黑黑的,但是还是可以看到『相良』两字。

「那么,千鸟。请你说明一下早上火灾的原因」

背对着射入阳光的窗户,学生会长林水敦信说道。

会长理着大背头的发型,面容修长。在那黄色的合金眼镜内,细长的双眼散发出知性的光芒。身上飘荡着一股与宗介种类相异的沉着威严。即使表情不很精神的小要与宗介就坐在眼前的廉价铁椅上,也难以动摇他的气势。

所在的学生会办公室位于南校舍的四楼,可以由此一眼望遍整个校庭。

「学长,为什么就非得要我说明这件事呢?」

「因为你目击了这事件,而且又是我的左右手」

「我不是你的左右手,而是副会长﹗」

「不管如何,我需要一位可以客观地说明这件事的人,你只要叙述看到的情况就好」

「话是没错啦,但」

──宗介把鞋柜炸掉了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好说明的?

正当小要不知如何回答之时,

「会长,我想自己说明」

至今保持沉默的宗介开口了。

「说吧」

「遵命。本日零八一五时,个人来上学之时,察觉了鞋柜内有可疑对象」

「是什么可疑对象?」

「虽然未经确定,但是个人当时预设那是爆裂物。不管如何,可以肯定的是,有人在个人的鞋柜上做过手脚。正想检查之时,因为千鸟副会长与其它十多名学生的反对,所以只好实行了最确实的处理方式」

「嗯,什么方式?」

「用高性能炸弹做爆破处理」

「你是说,爆破﹗」

瞬间,林水的眼神闪过锐利的光芒。

看了林水的表情,小要确信了。

学长一定会发怒的。这是个好机会。宗介十分尊敬这位会长。被学长严厉斥的话,也许宗介就会安分一点吧。

在她期待的注视下,林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以严肃的语调,

「原来如此,处理得很确实」

小要一人『磅』的一声摔倒,房间内的椅子也翻倒在地上。

「呼、呼唔」

「怎么了,千鸟」

「真是个吵闹的小姑娘」

两个怪人不悦地皱着眉头。

「学长﹗你不觉得这有点异常吗?这个世界上哪里可以找到爆破自己学校鞋柜的高中生啊?」

「不就在眼前吗?」

「不是这样,你听不懂反话啊﹗」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看来你对这件事理解得不够充分」

林水用食指推了一下镜框。那是他要开始使用得意的歪理说服他人的信号。

「千鸟。比方说,你在自家门口的玄关看到不认识的男人放了一个小包裹。将那包裹拿起来却听到里面有喀擦喀擦、未知物体蠢动的声音。而且还发出恶心的恶臭,拿起来有有点温温的感觉。总之就是那一类的小包裹。那么,你会将那包裹打开并且查看里面吗?」

小要露出厌恶的表情。

「当然不会,我会丢掉它」

「丢在自己房间的垃圾箱吗?」

「不要,当然是拿到公寓前的垃圾收集区﹗」

「正确。那么如果那不是小包裹,而是无法移动的鞋柜的话,也只有爆破一途了」

「是,是这样的吗?」

「就是这么回事」

学生会长以夸张的动作望向天花板。

「仔细想想,他爆破的鞋柜中,肯定不会被放入什么好东西。所以被炸掉也是该付出的代价」

「唉,你们」

「就这样了,教职员那边由我来解释」

「麻烦您了」

宗介敬礼了。

「嗯,就没你们的事了」

林水坐回自己的椅子,并且背向他们,继续阅读着他看了一半的日经新闻。

回到教室后。

吃完了诡异的肉干,宗介慢慢地观察着早上捡到的碎纸片。那似乎曾是封粉红色的便条纸,但是上面的文字几乎都读不出来了。

「知道上面写些什么吗?」

「不。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是寄给我的信」

指着被烧焦的纸片角落。大概是收信人位置上的文字,怎么看都是『相良』。

「唔嗯。那么放入你鞋柜的东西,就是这封信啰」

「很有可能」

眯细眼睛后,也只能勉强看出几个字。

──『远远地望着』『胆小鬼』『心脏的跳动停止』『安宁』『放学后,在?育馆里面等你』

「这果然是有敌意的第三者所做的」

──相良宗介。我总是远远地望着你。你这胆小鬼。我就发发慈悲,让你的心脏停止跳动,赐你永久的安宁吧。放学后,在体育馆等你。我要宰了你。

「大概是这样的内容吧」

他如此断定了。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啊。这可是女孩子的字迹啊」

「太天真了。这是为了躲过笔迹鉴定的伪装工作。对方很可能是专家」

「讨厌,好恶心啊」

壮硕的杀手在可爱的粉红便条纸上,满心雀跃地写出一连串少女的字迹。光是想像就让小要背脊发凉。

「这应该是loveletter(情书)吧?不知道是校内的哪个人写的」

「roblater(随后再抢)?那是什么?」

「唉,你怎么老是往奇怪的方向想呢?情书是指,为了将自己的感情传达给对手的信件﹗」

即使被告之了可能有喜欢自己的女性。宗介仍然平静如昔,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懂吗?可能有女孩子喜欢你也说不定。那么你、你不该高兴吗?」

小要忍不住地问了,而宗介则是望着远方。

「啊。以前,我也遇过相同的案例。那是几年前在柬埔寨所发生的事。某个部队之中,有位极为认真的士官。作战中,他与当地的一名村女之间有了感情。周围的伙伴们,连同我在内都祝福他们。但是那个女人,其实是游击队所派来的间谍」

「唔」

「奇袭作战的情报被泄漏,被伏击的我方部队几乎溃灭。被责任感苛责的那名士官,也于当日举枪自尽」

「这、这样啊」

虽然不知道这封情书与那位士官的悲剧之间,到底有什么相似之处,但是宗介表情沉重地提出这件事,小要也只好先附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