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场被打了一巴掌。由於距离太过靠近,也由於他认为这女孩不可能会动手的想法,所以完全无法躲开。也有蜜雅丝毫没露出任何预备动作的原因在里面。
「你干什麼?!」虽然他怒吼的声音气势十足,但蜜雅的回应却更猛烈。
她如猫咪般楚楚可怜的双瞳,散放出气势汹汹的目光瞪著坎兹。
「如果说的是『能知道吗』那还没关系,可是说『办得到吗』就不可原谅了!那是侮辱!」她毫不留馀地地挑衅。
「我知道了,对不起啦。」坎兹乾脆让步。尽管搞不太清楚,但似乎是自己的错。
蜜雅也马上露出了笑容。
「没关系的啦你看。」
从袋中取出的东西,是被裁切成多面体的黑色石头与数根铁针。石头灿烂反射阳光。
「要怎麼做?」
「这颗石头的切面总共有六十二面,在里面,会显现出三个我们之後会遭遇的主要灾难唷;要是没事的话当然就不会出现。然後这些针呢,是用来刺这颗石头的。本来应该是刺不进去的,但是可以刺穿一次。由那个切面的位置,可以知道我们该走的道路方位。」
「好像很有趣,快做吧。」坎兹的表情变得充满好奇心与期待。这少女的所作所为,都会在他心中甜蜜无比地回汤这就是恋爱的魔力。
蜜雅闭上双眼,宛若无形力场的气包围了她娇柔的身躯。
看不见东西的蜜雅毫无窒碍地拿起针,高举到置於岩上的黑色宝石上方。
感受到唯有真正占卜师才能酝酿的仪式性庄严气氛,坎兹倒吞了口气。
下一瞬间,针无声下刺。坎兹觉得在下方的黑色宝石好像转了一下。
「行了!」蜜雅不禁叫了出来。铁针确实刺入多面体的一面中,还穿出了对面。
然而「裂缝?!」蜜雅愕然的声音马上爆了出来。
只见黑色宝石的整个表面,以针贯穿的部分为中心,布满了宛如蜘蛛网巢的白色细丝。
「真奇怪,不应该会这样子的呀。这样就会变成我们没有可以前进的方位了。」
「」
听到蜜雅的可怕话语,坎兹并没有反应。因为他无法反应。此时的他,在自胸部以下的所有地方,感受到宛如身体被切开似的剧烈痛楚。
由於宝石所造成的惊讶,蜜雅并没注意到这件事。
她把宝石拿近,用彷佛要看穿它的视线仔细瞧著。
「看得到呢,看得到妨碍物的模样是个人脸。」过了一会,蜜雅像突然窥见地狱的活人,惊慌无比地尖叫:「D?!」
******
硬质声响如波浪般自某处涌来,扩散到广大空间中。
「你知道吗?那是螺栓锁紧的声音、断裂的雷射线路连接的声音、电子神经回路开启的声音这座设施正想要复活哪。」
听到左手传出的沙哑声音,D仍旧注视著前方的晦蒙幽暗不动,应道:「那家伙就是如此设计的,大概也算计到了复活的事。」
「可是,这设施的损毁状况,恐怕就算是那家伙也会吓到吧。破坏者是谁?是贵族里的反对派吗?」
「是我。」
「啊?」沙哑声音中带上了惊讶的语调,接著,左手又更低沉、呻吟似的说道:「这我可不知道哪。」
「你也知道我不知道的事,彼此彼此。」
「等一下,就连我也和最初的记忆残缺不全的婴儿一样啊。难道就是那个时候的事吗?不对,等一下,和你在一起这件事,是」
D与那话声被染上了蓝白光彩。
约莫两人可以合抱的光束从不知位在哪里的天空高处,往地底的黑暗延伸。
不知不觉中,D走完了通往巨大无俦的竖坑的道路。
「是能源线路的一个分支唷,而且还只负责搬运极微量的能源而已。」沙哑声音说了。「那能量约为四兆五千亿焦耳,瞬间释放的话,大概能炸掉两颗行星吧。这还只是九牛一毛。」
在道路的中央处,D停下脚步。
「在这下面吧。」
「是呀,炉体就在那。」
D默默走向左方的护栏。
「喂,你要干嘛?要从这里下去吗?就算是你」
D翻越护栏的动作,看来宛如他不具重量一般。
黑衣衣襬如翼开展,俊美无匹的人影往黑暗深处落下,彷如魔鸟。即使前方等著他的乃是地狱,这名青年也必定会令地狱鬼卒深受震撼。
在呼啸吹过的风与青蓝光涛中,响起了嘶哑声音。
「我有点担心那两人怎麼样了哪。」
没有回应。
******
让突然倒下的坎兹躺到岩荫里後,蜜雅拍了他的脸颊好几次,却没有任何反应。
她连忙量取脉搏但也没测到心跳,瞳孔也已经放大。
死掉了吗?怎麼可能?然而坎兹的反应却只能作如此想。
「为什麼突然这样?」
蜜雅其实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
打量四周,便发现似乎有浓雾以及会令人忽视的稀薄雪烟,正飘过右方斜坡往这涌来。右边则是虽不明显,但已开始在滑落的雪面。现在并非是蜜雅能独力下山的情况,而且她也不打算扔下坎兹。
也就是说,可以出的手段只有野营而已。要等待雪烟过去。尽管雪烟是降雪的前兆,但去想下雪的事也没有用。
为了寻找适当的露营场所,蜜雅四下张望。对这座雪山,她曾有和母亲一同攀登过数次的经验,她也习惯露营。坎兹应该带有能挖掘雪洞的工具。蜜雅并没有放弃。
当转向左後方之际,在颇远处的岩壁上,蜜雅看见了明显拥有人造角度的结构。
「有了!」蜜雅弹了弹指。「起来一下啦!喂!」她摇摇坎兹,随即又站了起来,喃喃说道:「果然还是没用呀,只能搬他走了还好是雪地。」白烟如霞霭般扑拍她脸颊。
「来了、来了。」
不能再拖下去了,然而却没有搬运坎兹的办法,蜜雅也不想丢下他。
雪烟转浓。
「嗯?」
蜜雅朝大雪吹来的方向凝神细看。
在宛如张起白纱的朦胧彼方,她看到了像是人影的东西。
「啊?!」她惊喜地叫了一声,之後又止住了正要挥舞的双手,因为排成一列的那数个人影,没有显现出任何像是冒雪前进的人类模样。明明没有带任何像是登山用装备的东西,却没举手遮雪,只是默默往这走来。体型也矮胖得有些奇怪,所有人的头看来彷佛直接压在**上,还严重驼背。
战栗拂过蜜雅心中。
因为她记起了此地雪山中流传的传说。
在找到人後,会将其带回雪中巢穴,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雪地魔人嗑人多魔(这个名字有点搞笑,还是换音译吧),她记起了这样的传说。
不逃不行,现在就得马上到那建筑那!
可是要怎麼带著坎兹?
蜜雅俯看倒地青年的眼中,开始涌现焦躁与绝望之色。
******
五十分钟後,透过建筑物的窗户,蜜雅俯视为雪烟覆盖的下方岩石区,然後叹了口气。坎自积躺在简陋床铺上。状况毫无变化。
这建筑一如她所料,是古代的避难所。由门口的门板来看,是超过百年以上的久远物品。而现在,风雪正轻轻洗刷著混凝土造的外墙,没有一点渗入屋内的墙壁与天花板。
最令她高兴的是,从百年多前便一直不断过度使用的温度调节装置,一打开开关就运转了。房屋的各个角落甚至还注有不冻油,容易损伤处也做了完美的补强与修理。
恐怕是使用过这里的最後一批人所做的。蜜雅为未曾谋面的他们的细心深受感动。托他们的福,自己、还有自己拉著两脚拖来的坎兹,都不用受冻。而且里面的架子上还有防寒服与保久食品,这些装备要下山绰绰有馀。
蜜雅回到床旁,手按坎兹额头,检查瞳孔。身体业已冰冷,当然也全无脉搏,瞳孔也已放大他已经死了。
然而,直觉却告诉她不对。人类若死了的话,会有某种本质性的存在离开**,而人们把那称做魂魄。因此,屍体会变得完全只是空壳。由於身为占卜师的母亲也兼任葬仪的司祭长,所以蜜雅从小就在帮忙过程中,看过了数百具屍体。毫无例外地,屍体都只是空壳。
坎兹却没有那种感觉。让人之所以为人的某种存在,依然在他**内部保有命脉。那正是生命的证明。所以蜜雅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带他回村;但却有一股风,令这火热决心一如沙上楼阁摇摇欲坠。
那是幽晦惨白又美丽绝伦的妖风这风随附在一名年轻人的面容上。
D。
阻挡蜜雅两人前进的妨碍者是他,这究竟是何意味?
她也想到可能是假D,但从浮现他面容数瞬後便破裂粉碎的宝石,传入蜜雅直觉中的那印象却是真正的D。
为何是他?光是一想,蜜雅的胸口便彷佛为不安所压堵,宛如自己的勇气也会步上与宝石相同的命运。
那个美丽的猎人究竟是什麼人?
视界蓦地一暗。蜜雅回过身,松了口气。窗外不知不觉间已为大雪所覆,因为风向变了。
要是没有这个避难所的话蜜雅轻抚胸口,脸贴近窗户。
恶鬼的脸贴在窗上。
上提的眼角,彷如死人的浑浊眼球,咧成月牙形的嘴巴,嘴中露出的黄色齿列。那张长满浓密白色硬毛的脸孔,比蜜雅所知的任何妖物都来得凶暴残忍而有智慧。
「呀?!」蜜雅惊叫後退的同时,那张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白色拳头猛力敲打窗户。
是那些东西,是在雪烟中行进的妖物嗑人多魔,它们随著雪烟的转向来到这里。又或许是其他只嗑人多魔也不一定,但对蜜雅来说都一样。
门口的门板碰碰作响。当蜜雅转向那的同时,天花板也发出声音。两边都是敲打声,敌人数量不明。
蜜雅往里面的仓库冲去,抓起立著的螺栓步枪。
螺栓枪的操作与装填弹药发射的一般来福枪不同,一如其名,是用压缩空气的力量射出螺栓。因为火药式来福枪的巨大枪声,可能会轻易引起雪崩。显然避难所的使用者们或许该说是设计者们,将维持这里的尽善尽美当成了本分。
一看旁边的马口铁罐,里面留有整整一打五十发装的弹匣,以及三个瓦斯气瓶。抓住罐盖上的把手後,蜜雅回到兼做客厅的寝室。罐子极重,蜜雅脚步蹒跚。
她进入客厅的刹那,窗户玻璃碎裂。破碎声与冲击波迎面撞来,蜜雅扔下罐子,一只手遮住脸。
又随即挪开手。
从窗户可见嗑人多魔的上半身。敲出的破洞不大,它想用伸进来的右手里握的石块打碎其他玻璃。
剩下三扇窗户上也有露出獠牙的狰狞面容。
蜜雅举起瓦斯来福枪,叫道:「别过来!要开枪了喔!」
堵著窗户的魔兽发出一声兽吼,并朝她伸出右手。
「不要!」大叫的同时,蜜雅扣下扳机。
在对空荡荡的扣空手指触感产生战栗前,蜜雅先注意到了可怕的事实。来福枪里还没有装填弹匣跟气瓶!
「等一下!」扔出连自己都觉得白痴的台词後,她单膝跪地,倒转来福枪,从罐子内取出气瓶塞入枪托底部的装填孔。只要是边境的女孩,每一个都会运用数种武器。兽吼声极近。气瓶OK。蜜雅捡起弹匣往扳机前的装填口穴去。
弹匣卡上的喀哒声悦耳无比。
当蜜雅架枪上肩站起时,一团白色在她眼前著地。
随著撕裂鼓膜的咆哮,那只魔兽将破坏玻璃的武器往蜜雅扔来。
蜜雅觉得在左肩感受到剧烈冲击之前,自己已扣下了扳机,但她无法确定。
那魔兽的脸部以鼻根为中心凹陷成研钵状。
它头猛地往後一仰,同时在身後的墙上撞个稀烂。
蜜雅的身体撞到仓库的门上停了下来。她用力站稳两脚,撑住正要往下滑倒的身体。移动左手想举起来福枪,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用来打破窗户玻璃的武器似乎只有一个而已。
当下一匹从相同的窗户跳进来时,蜜雅只能用一只右手握著来福枪。她背靠门板稳住身体,吐了口气,同时举起来福枪。要用一只右手固定连弹匣在内共超过四公斤的重量,将近不可能。
瞄准靠直觉,由於来福枪的重量,瓦斯的反冲力几近於零。
螺栓「咻!」地被射出,以三马赫的速对积中第二只的胸口。
它一面从背上的射出孔喷出大量肌肉与内脏,一面摔飞出去,同时蜜雅也因剧痛失去了意识。
因为来福枪的微弱冲击把她的身躯压到门上,那力道又从门板倒弹回体内。蜜雅右肩的骨头有了裂缝。
******
D眼前耸立著不可思议的圆筒。
之所以说不可思议,是因为圆筒从下到必须抬头仰望的顶端为止,足足超过了一百公尺以上,但看来却彷佛无视於三次元的几何学,整体带有微妙的歪曲。
「还是头一遭看到,这就是『摇曳炉』吧?据说是使用了宇宙人的技术,还搞了个出人意料的玩意哪。」
无庸置疑,即使是在贵族的世界里,能支撑该文明的能源也是最重要的课题。
在以通常型态获得的能源中,最接近理想的,是利用了增幅器的太阳能,而这实在是极近讽刺之事,所以基於一种伦理观,他们著手开发具有根本性差异的能源来源。
首先成功的,是由应用数学与几何构成的异空间而来的能源,但这约在一千年後,便因自「彼方」而来的奇怪生物攻击而放弃了。
几乎就在此事件的同一时期,直属「神祖」的能源开发中心,在更根源性的能源开发上有了成果,亦即在永动能源上有了斩获。
在以不老不死为其「存在理由(raisondetre)」的贵族里,有近十万人在这次开发中衰弱而死,这个事实的回报,便是推翻了原本证明永动能源是不可能的严峻物理法则。
这桩伟业由於太过惨烈,最後被神祖本人下令毁弃开发纪录,历时了五千年才大致完成。
这座装置能实现无中生有的物理学梦想,但即使具有贵族的高超文明水准,建造数量也仅有三座而已,因此分别被设置在隐密至极的场所。
它能制造堪称「无限」之能源的秘密,就在於某种歪曲与震动。为了从几近无限的组合中选出最理想的型态,贵族的科技力量整整费时了五千年。
其中的一座,如今正耸立於D眼前。
「贵族的象徵就要消失一个了呢。」
不知左手的喃喃自语,在D听来如何?
他毫无任何感慨模样地走近,一阵金黄自顶上倾注而下。
那是能瞬间消灭一切物质的十亿度热线,但它在触及D身体的同时,便失去了热度。蓝色坠饰在D胸口处静静放光。
身为守护者的主电脑看出这名侵入者非同小可,它取消接下来的攻击後,让所有机能专注於防御模式。
看不见的力场遮在D前方。是「反力场」(antiforcefield)碰到它的物体皆会消失。
还有三步。
二步。
一步。
D飘然通过。
剩下最後的碉堡「血之封印」,是仅允许继承神祖之血者通过的障壁。
突然,电脑意识到被封存在其机构内的「最终指令」即将发动。只有这项指令能无视电脑的意志,优先於一切状况。
回路切换,摇曳炉的所有能源於千分之一秒内,集中到镶於炉底的黑盒子上。
空气「滋」地震动。
「哎呀!」沙哑声音吃了一惊。
位在两人前面的,乃是巨大的漆黑深渊。
原本占据、耸立在那的贵族象徵,忽然消失了。
「空间移动是吧还会用讨厌的招式哪。」左手呻吟似的说了。
「去哪了?」沉默回答了D的问题,接著D又问:「是梦魇?」
「十有**。」
「那在哪?」
「不、不知道啊。」
若在平时,D会捏紧拳头,但这次他只是马上转身回行。
「那就去问其他家伙吧,问比我清楚这里的家伙。」
听到他的语气,从左手那传来了异样的战栗。<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