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国天乐二十二年,时值七月,天气热得紧。平日官道上嚣张的尘土都趴在地面上无力动弹,道旁的树被太阳照得失了颜色,更别提早就垮了架子的野草。旁边古树下,一个茶铺坐着三桌客人,想来都是赶路热得受不了在此歇脚。可惜这棚子挡不了太阳,倒将里面的人蒸出一层汗来。
茶铺不大,靠着树荫放着四张桌子,大热天的少有客人,今天倒是快坐满了。老板站在灶间,抹去脸上的汗,尽量离蒸笼远些。大热天的,赚几个钱真是不易,正想着,他抬头看到前面远远的过来两匹马,看不真切。他揉揉眼睛,正想看是什么样的人,马儿已经到了茶棚前。一棕一白两匹俊马正喘着气,从棕色的马上跳下一个女子,未等老板招呼就坐到空着的桌前,气呼呼地把腰上两把短刀一放。
“太热了,我不走了。”
从白马上下来的男子把马系好,低声吩咐,“老板,有放凉的茶吗,先来两碗。”
“是,是,客官,马上来。”老板应道,目光却不禁朝女子看去。
女子穿着石榴红的薄纱外衣,里面是月白色的衬衣,发间只穴着一根镶着红色玉石的银簪,明艳动人。她擦了一下汗,被太阳晒得绯红的脸上,一双杏目炯炯有神,薄薄的唇半启着,想来是热急了,她也顾不得是在外面,伸手拉开衣领,露出香肩。茶棚的人皆动了目光,送茶上来的老板怔在那里进退不得,眼前人影一闪,跟她同来的男子接过他手中的茶,朝他冷冷一瞥。老板后背一凉,急忙退下,脑中还残存着那蜜色的肌肤。女子接过茶,仰面一饮而尽,男子站在她身后,拿出手帕擦去她额头的汗水,动作轻柔的让人生出错觉,好像那女子的皮肤吹弹可破一般。女子喝过茶解了热,嘴角勾起淡淡的笑,伸手一拉站在她身后的男子。
“笑陌,你怎么不坐。”
“我先站着就好。”他淡淡的笑,护在她身后,不让别人窥见她颈上的春光。
女子了然,不禁轻笑,用力把他拉到旁边的空位,“跟我这么些年,你还是这般古板。”她打趣道,伸手拉好衣服。
“你也不是一样。”他一边说一边拿出帕子,替她轻轻扇风。他那一身黑色布衣,哪及她纱裙透气,可也没见他说热。
“我和以前一样?”女子像受了极大的委屈,气恼地皱着眉,“若是以前,我早跳到前面那条河里,等天黑的再赶路。”
她的声音响亮,传到棚中每个人的耳中,引得一番暇想。笑陌暗暗叹气,看她的目光更显宠溺。她自知失态,抬眼看了棚中众人一眼,没半分羞赧之态。茶棚中四张桌子呈品字形排列,她坐在最外面,最靠近日光。左手边坐着一个书生长扮的人,穿着半旧的长衫,低头喝着茶,从二人进来开始,都没有抬头只用余光看了一眼。她身后坐着四人,大概是商人,感觉到她的目光,有意无识地碰了一下自己的包袱。另一桌离她最远,见她看过来,笑着朝她眨眼,想是把她当成青楼女子。见她冷哼一声,他们讨了个没趣,回头继续聊天。
“现在的女子真是了不得了,就说镇上李家的小女儿,本来最是乖巧。现在倒好,家里让她嫁给县令的公子,她死活不从,还跟家里的下人私奔了。”
“可不是么,自从出了一个燕惊鸿,女人的心都野了。谁人敢说她。你知不知道,两个月后是她二十岁生辰,跟她有生意来往的都想着送礼,有人还在采买年轻的少年,想送到燕家堡。”
“真是道德败坏。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女人,这般不知羞耻。”
“一定是奇丑无比。若长得有几分姿色,飞鱼山庄的于修朗怎么会放着燕家堡的家产都不好,娶了她三天就把她休了。”
“不是说她红杏出墙。也许是姓于的发现娶到的是个破烂货,绿帽子越戴越多,才……”
“嗒”的一声,笑陌扣下茶碗打断两人的话。两人一惊,不知出了什么事,却听女子笑着招手,“老板,再来两碗茶。”
“好的。”
两位客人松了一口气,蓦然发现自己的后背不知怎么的湿了。悻悻的,两人失了聊天的兴致,坐在那里打起盹来。老板倒了茶,躬身端上来,见女子正忍着笑,更加觉得她好亲近,不禁跟她攀谈起来。
“两位,大热天的,这是要到哪儿去呀?”
“去梁城。”女子笑着答道,转头对上邻桌那名男子的目光。他似一惊,低下头,表情淡漠。女子的目光也不多停留,浅笑着继续喝自己的茶。
“梁城?”老板变了脸色,好声劝道,“我劝小姐还是别去,梁城现在乱着呢。武林盟主一家半个月前被灭门后,梁城乱得很,白天都没人敢上街。这几天都去外地投亲的,都去避祸了。”
“都半个月了,难道还没有查到凶手?”女子握着茶杯,一脸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