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旅抬头想偷看一眼塔拉的表情,可这一看就再也移不开了。
“将……将军!”
“嗯?何事?”
“您是……哭了?”
明旅声音有些发颤地问道,在记忆中,他从未在这张狰狞和慈祥矛盾地合为一体的脸上,见过这种悲伤的表情。
不知为何,莫名地,明旅心中也感到丝丝悲怆,不断蚕食着他的心灵。
“我哭什么?”
塔拉挑了挑眉头:“你大概是吃洋葱了,离我这么近熏得我眼睛疼。”
面对塔拉这种冷幽默,明旅却笑不出来:“将军您……”
“行了,别说这么多了,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说再多也没用了。”
塔拉摆了摆手:“人就是得为自己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这个道理,在我家破人亡那时我就明白了。”
“恕卑职不懂将军在说什么。”
明旅低垂地头:“将军说的代价什么的,明旅不懂。
我们不是要赢了吗,马上就要成功一统天下,将军的大志向也终于能够实现,将军又哪里做过错事,又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塔拉两眼盯着明旅,后者却不敢与之对视,他忽然释然一笑:“你明明什么都懂,毕竟平日里最让我省心的,就是你啊。
至于我做的错事嘛,那就多了去了,不过我想,我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戴上了这张面具吧。
你说,要是没有这个面具,那一整个领地的人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没等明旅回答,塔拉立刻就摇了摇头:“可是,如果不戴上这面具,这世道也让人活不下去,既然当初决定打翻这旧世道,就要做好面对这一切的心理准备。
坦白讲,我不是一个好的领导者,我优柔寡断,我刚愎自用……可我已经问心无愧。
唯一让人感到愧疚的,就是对那九个孩子,他们信任我,我却把他们带上了歧路……”
“将军难道就不对我感到愧疚吗?”
明旅瞪着血红的眼睛,声音沙哑地低吼着,此时他也不顾什么上下尊卑了:“对我们,还有对那些信任将军的百姓,难道将军想这样一走了之,将我们弃之不顾吗?”
在塔拉身边待了多年,明旅即使不完全了解面具的事情,但一些端详还是能看出来的。
他能察觉到,将军虽然用着那面具的力量,但却时刻忌惮着它,而九位将军戴上面具后性情大变,也都是被大家看在眼里。
他曾记得有次,将军开玩笑地和自己交谈:“明旅啊,我最放心你,你可不能背叛我啊。”
即使是开玩笑,明旅也郑重地按向心口:“将军放心!将军对明旅的恩情,全在这里了。”
可不料,将军突然叹息一声,对他说道:“可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变得让你陌生了,就可以考虑背叛我了。
也不行,让你背叛那时候的我,就是让你去送死……还不如我去死呢……”
那次的对话,明旅没有任何人提起过。
也正是那次对话,让明旅真正意识到,那副面具对将军来说,已经不是小麻烦那么简单了。
它甚至可以让当时正意气风发的将军,说出“去死”这两个字!
从这次,在他进来告知明塔屠杀这件事后,塔拉的情绪就开始有些不对劲。
悲伤,颓废,豁达,释然,惭愧,不舍……
这些情绪,明旅都可以感觉出来。
再结合塔拉这一番像是交代后事的话,他哪里还不懂塔拉想要去干什么?
“我仁至义尽了。”
塔拉摇了摇头:“我以为在我统治期间,从未亏待过治下百姓。
至于我走之后,也留下了后手,这正是我准备交代给你的。
当然,你要觉得我把这种大事托付给你,你会感到很累,那我也只能说声抱歉了。”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明旅还不死心:“如果真的是这面具的原因,我们大家一起努力,我不信找不出解决的办法。实在不行……拿斧头砍了它!”
塔拉叹了口气,他能看出来,明旅对他是真心实意,着急之下,连拿斧头砍这种昏话都说出来了。
“倒是找到一个摘除面具的法子,可那只适用于戴上时间短的情况。”
塔拉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能做的努力他全都做过了,继续谈论也没有意义:“接下来,我说,你听……”
“……”
塔拉走了,只剩下明旅一人静静地站在营帐中,脑海中还回响着最后塔拉最后一句话:“那就这样吧,明旅,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别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