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楼梯上有脚步之声,却不知道是谁。
胤祥侧耳细细地听了一番,随即笑道:“四哥的功夫和青云的功夫都是极厉害的,内敛沉稳,内劲儿足,招式又不花哨,所以别人也瞧不出他们功夫好。让我猜猜,这脚步声沉稳不浮华,龙行虎步,落地厚重,是四哥罢?”
说得黛玉轻啐了他一口,笑道:“你这嘴里总是吐不出象牙来!瞧你总是编派四哥哥和哥哥,瞧四哥不给你一下子。”
绣帘儿一掀,果然是胤禛一袭江南玄色青,走了进来。
似乎胤禛极偏爱那江南的玄色青,素日里穿朝服也罢了,今儿个这一身,却愈加显得他沉稳内敛,眸底光华隐隐。
胤祥不由得笑道:“瞧,我可没猜错,到底是四哥。”
黛玉莞尔一笑:“到底是哥儿两个,原是别人猜不到的。”
说着便吩咐雪雁沏了茶来,又取热水来给胤禛擦脸洗手,十分周全。
胤禛随口谢了,的确在寿宴上周旋一场,身心俱疲。
在这里,似乎便是疲累尽去,心神宁静,仿佛洗涤了一番。
一腔心事,就如同五月的丁香,带点酸涩的芬芳,缠绕成最美的丁香结。
胤祥因笑道:“四哥,我正要瞧瞧玉姐姐送你的寿礼呢,偏偏你就来了。”
胤禛也不由得看向黛玉,眼里有些希冀的神采。
别人送礼,无非金银珠宝等物,这些东西,他们皇家还少见了不成?
不过黛玉的慧性灵心,他可是期盼得很。
与众不同,唯她而已。
听了这话,黛玉沉吟了片刻,一张芙蓉面沁出几许淡淡的笑意,愈见清丽婉转,嗔道:“什么好东西了?一个个都急着看?左右也不过都是那些极寻常的劳什子罢了。亏得你们还都是见过世面的龙子龙孙呢!”
想要,她还偏偏不给呢!
这些皇子龙孙,什么样的世面没见过?
总是图个新鲜古怪罢了。
便是给了他们,左右不过一时半刻,腻了也就撂了。
送花送给惜花人,她送东西,自然也要送给懂得珍惜的人。
“别的也罢了。”胤祥笑道:“我却爱你给我做的那个荷包呢!”
眉眼带笑,笑得贼忒兮兮的,很是有些期盼地眨巴着大眼,让人十分好笑。
黛玉不理他,只问胤禛道:“外头的酒席已经散了么?你还有精神来这里?”
胤禛眸色中漾着一缕笑意,道:“可巧皇阿玛打发人来叫,也就随着散了。我这府邸庙小难留大菩萨,他们都是奢华惯了的人,在这里也吃住不惯,闹了一场子酒宴,也就各自回去了。年轻的兄弟们,明日还要去上书房读书。”
极家常的寒暄言语,可是在这里,却成为温暖人心的旭阳。
愈是平淡,愈见温馨。
话犹未完,胤祥已经拍手叫好,大赞道:“好极,头一回觉得皇阿玛真格儿是有人情世故的,我巴不得他们都不在。”
胤禛瞅了他一眼,沁出一丝儿冷意来,唬得胤祥忙缩了缩头。
胤禛方淡淡地道:“你什么都好,偏就是这张嘴。自家也不怕,可外头不知道多少人都念着捏你的错,你还不仔细些。”
胤祥低头呐呐地道:“若是管东管西管说话,人生更没半分滋味了。”
目光中,不由得凝结出一缕愁色来,有些颓然。
皇家的悲哀,一失足成千古恨。
连心里的话,也不能想说就说。
胤祥本也不过就是抱怨罢了,却哪里知道,日后他还吃无数苦头呢!
黛玉见状不由得一笑,遂又道:“这里也没外人,四哥哥总是对十三忒严厉了些儿。你们也早些歇着才是正经,明儿个一早上学的上学,上朝的上朝,可没什么闲工夫在家里打混的。剩下的事情,只管交给苏培盛带人收拾就是。”
胤禛闻言,深深地瞅了她一眼,扯着胤祥便告辞出去了。
黛玉轻盈一笑,吩咐雪雁收拾一番,预备青云来接她回家。
风声隐隐,还能送来胤祥的叽里呱啦的话,依然有着十足的精神:“四哥,我喜欢玉姐姐,你娶来给我做嫂子好不好?在玉姐姐跟前,总是可以无所顾忌地吃喝玩乐,爱做什么便做什么,不用担忧人人算计什么。”
听到这里,黛玉双颊如火,浑身发热,似乎快要在这雪夜中燃烧。
缓缓踱到窗前,一双晶莹澄澈的美眸,往外轻轻一掠。
这一掠,如同暖风拂过美丽的瘦西湖,满池的鲜芙接二连三地绽放,恰逢胤禛回头,两人视线交集,叫胤禛目光微微一窒,黛玉亦不由自主地轻轻捂住心口,浑身似有暖流滚过。情不自禁,胸腔中涌上一种名为柔情的悸动。
像是那最神秘优雅的紫丁香,绽放出最最清丽无双的相思结。
人生在世,有的人,或许永远都遇不到悸动的那个人,有的人,却在初遇一刹那,定下亘古的牵绊。
眼是心窗,初交会,便会激活千古沉寂的传说,催醒遥远孤独的记忆。
情锁初开时,衍生无数美丽的歌谣传世。
那一枚最美的丁香结,在这一日,初露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