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象中蕴含了坐标信息，而现实形象中也就包含物质界坐标。足以唤起那些暂时沉沦到内心深处的感受，进而完成现实重建。</p>
“怎么做？”</p>
“精神导引。”</p>
说话的同时，灯女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柯林手上包覆的心之壳早已剥落，所以，希尔佩特直接触摸到了什么。</p>
这不是肉体的接触，只是精神上的共振。</p>
……虽然听起来似乎更私密，也更危险。</p>
哪怕是以探索虚界为食物来源的第一类世系，一个学徒一辈子大多也只会经受两次精神导引：</p>
在踏入旅途前接受“地图”，以及从旅途中归来时，向后辈交出自己一生积累的“地图”。</p>
但是，柯林心想，灯女会不会因此从自己的内心中看见什么呢？</p>
“不需要担心那么多。”</p>
似乎察觉到了柯林的犹豫，希尔佩特轻声低语：</p>
“我们仍会相互保留秘密，因为‘精神导引’也不过是残次品。”</p>
“你想象中真正能让人们心灵相通的交流，其实永远不会出现。”</p>
灯女缓缓说出了下一句话，但听不出她话中的情绪，不知她对这个事实是感到悲哀还是快慰：</p>
“‘他者的内心’，是不亚于虚界的神秘。”</p>
灯女被曾在意识动荡的状态下，浸泡在数百人份的丰饶之中，但这样也仅有一些破碎的感受渗漏。然后在下一刻，这些外来物引起了紧张，它们就如同握不住的流沙，在回忆中迅速褪色，被加工重组进了旧的心理意象中。</p>
每个人的悲欢并不相通。</p>
不借用某种符号系统，例如语音表情和动作，则无法交换内心感受。</p>
但一个人的内心，又绝不是只靠符号就能完全概括的东西。</p>
我告诉某人我很“快乐”，哪怕他被我的快乐所感染，却也感受不到我本人的快乐。</p>
在“精神导引”的共振中传递的，同样只是抽象的符号以及符号之间的关系，而不是它们所代表的原始感受。</p>
它不过是“导引”，因为只是通过无意义的符号，指挥着各人心中的成像。</p>
柯林感到脚下的地面在旋转中上升，炽白铁汁的瀑流倒灌回了坩埚之中，然后封闭起来，被一层层牢房围绕，原来他们正位于一座巨塔的中心。</p>
眼中的成像在重组，却仍是以他的回忆为原料。灯女心中更完整的成像方案，弥合了那些万花筒棱镜般的破口，使得这空间更合理地组织起来。</p>
脉搏跳动九千一百次，也许心跳在刚才加速了，但是一百多分钟。临近柯林给自己划定的安全线。</p>
精神导引结束，柯林后退一步，却险些摔落。他发现自己正处于万丈高空，一座高塔的内部，脚下不过是几寸宽的边沿。高塔同时也是巨炉，无数道钢下落的铁汁如同素描的纵向排线，使得炉底显得更遥远。</p>
希尔佩特仍闭着眼睛。柯林重构的只是这片频率，而她所重构的是整个现实世界，自然也会花费更多时间。</p>
在重新成像的同时，柯林还在思考一件事。</p>
如果这世上并不存在心灵直接沟通的技术，那么就像“成像”是一种妥协一样，安赫的体系中又将埋下一种隐患。</p>
因为在关于虚界的问题上，没人能证明，学者各自口中的某个概念，真的是现实中的同一个概念。</p>
视神经将不同频率电磁波，加工处理成我们能看见的颜色。这也许同样可视为一种“成像”。</p>
那么我眼中的红色和你眼中的红色，它们真的是同一种颜色吗？这个问题在现实似乎无伤大雅，因为可以越过内心感受，对客观的电磁波直接进行测量，进而让我们对某种颜色的定义保持一致。</p>
但是对于几乎完全依赖主观“成像”来观测的虚界万物来说，如果无法直接交流感受，那么光是保持定义相同，都将成为一个无解的难题。</p>
当柯林这样想的时候，希尔佩特也睁开了眼睛。</p>
她似乎有些困惑，眨动着眼睛看向四周，不是很适应的样子。</p>
但片刻后，她压下了不适感。闭着眼睛对柯林说道：</p>
“我们回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