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飞云缓缓走出客栈,任由清风扫过眉端。
大街上,最后一点灯光悄然熄灭。
忙碌了一整天的人们,怀着对明天的美好期望,纷纷进入了梦乡。
那些易于充满幻想的风流士子,最爱抱膝吟诗、把酒赏月,这时大概也抵挡不住睡魔的侵袭,扶着残醉,到另一个世界继续笑傲风月去了。
秋虫唧唧,空气中流动着一丝和谐的宁静。
长长身影,偏偏给宁静中增添了几许落寞。
终于,他停下了脚步,目光逐渐变得迷茫。
天际,明月。
月光,像水一般清澈,像水一般温柔,荡漾在衣襟之上。
中秋的夜晚,最容易勾起世人情怀的夜晚,尤其对于天涯浪子来说,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孤寂。
悲欢离合,生死福祸,原本只是人海中微不足道的一丝涟漪而已,这时却凝聚成汹涌的潮浪,不断冲击着他的心灵。
二十多年的往事,像闪电般涌上心头。
他轻轻一声长叹,吐出了心中的烦闷。
他居然体会出闲愁的滋味,真是从来没有的现象。
唯一令人感到欣慰的,就是最近两个月的进步吧!
自从弃文从武以来,他的身体第一次有了这么舒坦的感觉,这就意味着,自身的功力又上进了一层。
“明月谁相伴,飞花我独怜;
他乡曾几处,今夕又何年?”
中秋明月,一直深受文人墨客钟爱,千百年来,所遗留的名篇巨作不可胜数;可是要在记忆中搜寻出符合此时心境的作品,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情。
恰恰相反,几个知己把酒高座的时候,所谈论的歪诗、趣闻往往深深印入脑海,经久而不能忘怀。那不仅是一些简单的语言符号,更重要的是融入了友人的音容笑貌。
因此,在这个孤寂的夜晚,燕飞云想到的不是千古名篇,而是一个无聊文人、好友孙不通的“大作”。
低吟声中,脑海中的形象更加生动起来。
不仅仅是孙不通,还有那些远在江南的亲友。
这一刻,他们是不是也在思念他?
“月华虽美,夜色已深,你为什么还不休息,有心事么?”
清脆的声音,恰如银铃忽振,悦耳动听。
燕飞云的心弦急速地跳动了一下,由松弛迷乱进入戒备的状态。
他深深知道,自己所修习的心法属于最上乘的内功之一,虽然难以测知自己究竟练到了什么地步,但是根据以往的经验,绝没有人能够侵入数丈距离之内而不被察觉。
一定是自己心有所思,注意力不够集中,给予对方可乘之机,以致对方到了身后,还没有听出声息。
他暗暗决定,以后要更加谨慎一些才好。
他有意缓缓回头望去。
一位白衣少女站立在不远的地方,笑眯眯地望着他。
清秀的脸庞,轮廓柔和而富有美感,细嫩柔滑的肌肤,恰如美玉一般温润,散发出轻朦的光辉。
乌黑亮丽的长发。
弯眉如画,又细又长。
一双澄澈深邃的眼睛,比秋水更加明澈。
挺直秀气的鼻梁。
小巧温润的红唇微微翘起,露出排玉般的皓齿。
还有一副甜甜的笑容。
燕飞云注视着可爱的少女。
目光中没有一点情色的意味。
他仿佛在鉴赏一件古玩一般,观察地非常仔细。
真是天不作美!
这个少女的五官非常精致,为什么组合在一起的时候,有一点别扭的味道呢?这一点点别扭,严重破坏了应有的美感,让她从绝色美女下降到普通美女的级别。
他努力地寻找问题的答案,以至于忘记了揣摩少女的来意。
甜甜的笑容在凝结!
这一发现促使燕飞云清醒过来。
无论在什么年代,长时间地盯着一位少女,尤其是一位美丽的少女,绝对是不礼貌的,绝对是惹人讨厌的。
他顺口说道:“我和姑娘并不相识,有回答的必要么?”
这算什么话?
——大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十分生硬,不由地暗中“呸”了自己一声。
白衣少女轻轻地皱了皱眉头。
这个坏家伙!
明明早已察觉了她的形踪,偏偏又缓缓回头,想要装出一副不会武功的样子;而且出言不逊,真是可恶。
她随即做出一副恶狠狠的神情,说道:“我姓沈,叫做沈明月。”
燕飞云的脸上,升起一阵热烫。
无心低吟几句歪诗的时候,不过心生感慨而已,偏巧遇到这位沈明月姑娘,就无端增添了调笑的意思。
世上之事,竟有如此巧合?
奇怪的是,他居然有些恼怨身在远方的孙不通,而不是眼前这位沈姑娘。
沈明月瞧着燕飞云的尴尬模样,暗暗好笑。
她假意抬头远望,以便于隐藏内心的得意。
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