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陈有财老觉得天气爽了一下，喝了一通冰凉茶，就着两块绿豆糕，心头一片舒服。不过这日子一舒坦，倒也让人松懈了一下，乏力的时候来了一剂猛药，确实让老陈有些吃不消。他跟谁都做过买卖，自打自家的招牌亮了出来，淡水港义安伯麾下的商号，响当当的硬牌子，走南闯北，拱手都要问一下，“大龙头安好？”“哟，这不是陈掌柜嘛，大当家近来可好？”“陈老板，您先请，慢着您嘞！”

老陈一下觉着，这人吧，都挺贱骨头的。往日里提起匪号，那叫一个鄙视，如今虽说心里头还是埋汰着，可这脸上嘴上确实下贱。一般大小的掌柜，这档头过账啥的，还不是依着他陈有财？往日里不正眼瞧他的福建路商号，几家联号的大掌柜，此刻心惊胆战，生怕老陈报复。往日可没少给陈有财白眼，如今一转眼，怎么就成了义安伯手下的一员心腹，这实在是天上地下的感觉。

套句李少常说的话，“人生大起大落的太快，激动的我有种尿尿的感觉……”

这天在广南东路可是热的快，不过好在陈氏商号也不是什么乡下小号，过个夏天还有什么难的。让老陈热血沸腾的，不是这大热天，而是这一桩人头买卖。

倒不是说老陈良心发现，不做这遭天谴的生意了。他谁没做过啊，远的西魏，近的三十六羌加陈国，往东就是高丽新罗和百济，北边北魏，往南还有临邑国，该做的都做。少爷说的好啊，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耗子那就是好猫。

现在淡水港出海就是赚钱，除非老天不开眼，来场百年一遇的龙吸水，不然淡水港的家当，一百年也折腾不完。不就是钱么！

如今淡水港也不重点去赚钱了，还怕赚不了钱？入了淡水港的档头，如今谁不是腰缠万贯，当初险些没有加入的，暗自庆幸当初英明，要不猴年马月能分红如此多？不过也就纳闷了，这李大龙头是咋知道海上买卖能赚暴利的？

李家父子现在缺的不是钱，而是材料，炼铁要铁矿，炼钢更加不用说了。制作弓箭的木头要特制，泡个药水那都是十天半个月，如今一开打弓箭消耗吓死人，就是紧赶慢赶，才是将将好能供应海外作战。再说大夫不够，东南道上有名没名的郎中，凡是有点小辫子的，都逮住往岛上塞，天气一热，这什么大病小病就跟着过来，北边的大夫还真就没法子预防疾病。拉个肚子都能死人，这日子行么？当然不行。要说十年前好呢，十年前两万人马那都是精挑细选，南边顺点儿的人物都上了船，马贼要不是老人，也是不敢往岛上带。老李江湖上暗地里的朋友不少，因而也挺了过来，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现在是什么都不怕了，他怕个毛啊，朝廷现在跟个面坯儿似的，谁都能摆弄一下，几个大臣还死活不放权，狗咬狗争个你死我活，恨不得将对手斩尽杀绝。外边儿带兵的被猜忌，里头清流就是一群疯狗。还是李少说的对，书生误国。

自个儿还真拿自个儿当宝了，其实就是一块稀泥，扔墙上都粘不住。

老陈自然没那么大的心思去想什么国家朝廷钱途啥的，自个儿图啥，不久安稳地过完下半辈子，把儿子陈有德拉扯起来，报效一下李大当家，这日子也就这么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