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是一惊,他们没有想到曾志国行事如此果决,郑营的事一见成功,便已经把后手布了出去,如此英睿果决,倒是与大帅以前随和的形象完全不同了。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众将看向曾志国的脸庞时,又多了几分敬畏。
一时间静默下来,后面的队伍中不知道是哪个军官带头唱起军歌来,声音由小变在,渐渐变成了一股洪流: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
山何巍巍,天何苍苍,
山有木兮国有殇,
魂兮归来,以瞻河山。
身既殁矣,归葬大川,
生即渺渺,死亦茫茫,
何所乐兮何所伤,
魂兮归来,莫恋他乡。作的军中葬歌,苍凉悲壮,音调简单而极尽雄浑,过万将士以刀击盾,在苍凉地歌声中,所有人都是面色凄然。
兵危战危,再优势地仗总也会有人死掉。镇江镇八千战兵情同手足,吃住行俱在一起,军中上下如同一人,平时哪怕有些争执,人死之后,却也总觉得伤感难奈。
这一战,天雄、忠贯、忠勇、忠义四营共死五十三人,二百多人受伤,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准,还会有不少人死在破伤风或是伤口感染上。
以八千战兵对不到五千人,战兵不到两千人地郑氏,就算曾志国不是想练兵,也一样会有相当的死伤。
而最为可虑地,还是这一战暴露出来的问题。
火炮不堪用,虎蹲炮和佛郎机威力太小,不足挡红夷大炮一成之威。\\\怪不得,大明一有了红夷大炮,这些小炮已经不看在眼里,实在是两者相差太大了。
建奴过江大战,少则半年,多不过一年。短短时间想重铸大炮,或是购买,都极困难。购买地话,要银两。还要等待自欧洲或别的地方运送过来,时间很久,过来之后再训练炮手,时间太苍促。一年之期尚可接受,若建奴半年内就打过来,只怕大炮还在路上。
只能看运气,是否有哪国贪财,把军舰上的大炮拆下来变卖给大明。
帑弓不堪用,大帑射击太慢。野战时作用极少,只能用来守城。不过,数量也太少。普通的帑与弓箭强不了多少,而且昂贵容易损坏。
火器,也就是鸟铳、三眼火铳等物,明朝自制的质量极差,伤人不成反伤自己,根本不能用。况且,南京也少。自制的话。等于是笑话。
没有车床。没有技师和熟手工匠,想自己造等于是空谈。将来曾志国有地盘有银子,或许可以从国外请。制枪造炮,现在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战阵演练配合。灭郑军时,看出来不小地毛病。
曾志国算不得当世良将,他守扬州只是借着穿越的优势,料敌在前。对明军的编制训练,其实只是这半年后学习的。光是队列、旗语、立营这几样,就费了他很大精力。
就算是这样,他也看出来天雄四营战力并不算很优秀。弓箭手地射术平平,射击的时机也把握的不好,战兵之间,长枪手与刀牌手配合的也差,刀牌手冲过去了,长枪兵却被人近身袭击,昨天战死地,就是郑军中悍不畏死者冲了上来,把长枪手砍死砍伤了不少。
战兵身套双甲,不过铠甲不是防弹衣,就算是防弹衣也挡不住百练长刀的一砍,更加不要想挡正面的戳刺。铠甲只是减轻伤害,挡住箭矢,这样就算不错了。
苦训半年之久,结果仍然不尽如人意。想来,这精兵是百战磨练出来的,不到战场上对敌,始终没有办法成为真正的精锐。
建奴与大明打了几十年,现在军中的军官和老兵都最少经历数十场大大小小地战事,不论是队例还是配合,或是个人武勇,都远在天雄四营之上,以昨晚表现来看,野战是没有机会的。
着实让人心焦。
曾志国对天雄四营已经是解衣衣之,推食食之,军饷不缺,军法严酷,而他本人也是以身作则,绝不疏忽懈怠。就算如此,眼前这支军队,还是达不到他想象的那种雄强精锐。
如果换了别的统帅,眼前这八千战兵足够安身立命,已经是精锐敢死之师。然而曾志国心里却是清楚,自己的军队在如恒河流沙般的历史强军中,还远没有资格昂首挺胸。
慢慢来吗?
怕是建奴不给他这时间吧……
名将,非常人易为,纵是穿越回来,也是步步蹉跌,吃的教训不少,经验不少,还需挺直腰杆,从头来过。
回城。
亲兵出身的游击兼军法督司马红俊早就回城,整个镇江的关防都在镇江镇手中,史可法当初连自己地亲兵营都给了曾志国统带,现下一切军务都归曾帅,史可法身边除了几个护卫之外已经无兵可用。
马红俊带地兵一半是他自己部下,一半是王晓的游奕骑兵,这些兵全部是曾志国使老了地老部下,最是忠心不过。
入城之后,几百甲士以迅雷不以掩耳之势冲入由镇江府衙门改成的督师府邸,把正在处理政务地史可法堵在了公厅之内,然后就是把史可法带离府邸,请回到了镇兵大营之中。
这真的很难堪啊……
王晓与马红俊毕恭毕敬地站在曾志国的面前,大军刚刚进了城,有的驻在城外,大部份要回到城内的军营之中,而城中已经知道了变故,平时看到镇兵进出都会瞧热闹的百姓已经全部消失不见了。
放眼看过去,大街上空空荡荡的,连条野狗都看不到。
“你们辛苦了。马督司,你去四处巡查一下,大军昨夜苦战一天,我已经吩咐下去,给酒加餐,要小心弟兄们有醉酒闹事的,也要查查有没有克扣自肥的,这全是你的事,不要怕辛苦了。”
马红俊一躬身,答应道:“是,这是属下的份内事,一定会办好,请大帅放心。”
王晓生性谨慎,话也不多,只是一躬身,便也退下了。
“嘿……”曾志国没来由的苦笑一声,扬鞭道:“回营,该见总得见,大不了让阁部大人揍我一顿就是了。”
跟在他身边的将佐原本也有些压抑,史可法威望极高,不仅是在朝堂之上,民间的缙绅和百姓,甚至是他们这些军人也很尊重,明季重文轻武两百年,乱世之中虽然武将不被文臣所制,不过读书人是天上星宿的说法深入人心,史可法又有清名,又是文臣中难得的能做事和肯做事,也算是有担当的大臣,这样的人在军中也是很受尊重的。
若是不然,史可法一点实力没有,过江之后受到很多人侮辱和挫折,最终能把大局平衡下来,已经算是极为不容易的事了。
现在曾志国如此说,对史可法还是保有相当程度的尊敬,这让众将无形中松了口气。
到了营中,辅兵们帮着战兵脱了战甲,收回兵器擦拭血迹,上油之后再交回给人,硕大的兵营中到处都是汗臭味道,还有束铁甲的牛皮筋发出来的怪味道,大胜回来,营中仍然是一片静默,战兵们脱下甲胃后就回去休息,场中只有辅兵们整理铁甲时甲叶发出来的哗啦啦的声响。
胜不骄,败不馁,前者是做到了,后者还不知道如何。
史可法正坐在曾志国的签押房,不出意料之外,他已经是满脸怒气,整个脸绷了起来,盛怒之下脸又黑又红,看到曾志国进来,史可法颤抖着身体站立起来,指着曾志国呢喃了半天,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到最后,史可法默然无语,却是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