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乡勇大营(2 / 2)

一想到自己苟活于世还能见到戚家军重生,韩赞初那腔在浑河洒得差不多的热血又从骨髓里缓缓地浸了出来,他扭头看向那位坐在台子上观看操练的四少爷,见他正在与表少爷李钰研究鸟铳,不由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营头,您笑啥?”

旁边混熟了的赵三圈正冒着热汗放下手中的大毛竹,见韩赞初露出了吓人的笑容,憨直地问了句,韩赞初脸上的刀疤一抖,恶狠狠地骂道:

“你个龟儿子还是太轻松了,再来十一法三次。”

“嗷!”

赵三圈痛苦地惨嚎了一声,他才刚吃了两天饱饭,就因为个子粗大便被选了狼筅手,被韩赞初逮着使劲折磨,练了一上午,两个膀子都酸痛死了,好在他耕地是一把好手,挥锄头也是这般酸痛,过一晚上就好了,只是这手里的大毛竹要按照韩赞初的要求刷出十一种打法,还要留着余力,收放之间要配合好其他的兵种作战,既费力又费心,真的好难啊。

弓箭手、鸟铳手则在修建了一道高墙的内圈训练,另有昨日收的七百协勇跟着操练,虽是协勇,除了打熬身体,挖沟背土,搬运重物,构建营盘之类,但凡自愿跟随训练弓铳的,训练期间一应欠饷按乡勇同比发放,若是进来上来战场,若有人自愿加入弓铳阵列上阵杀敌,签生死状,一应报酬及抚恤同按乡勇待遇处理。

娘子军则单独成寨,昨日共收了一千四百三十四名健妇,由铃铛、招娣分任正副营官,实则招了家丁中的老卒过去按乡勇规矩训练,那几个家丁只去了一日就跑到黄世信跟前叫苦不迭,那些娘们各个都如母狼一般,恨不得把他们几个有家室的男子给生吞活剥了,衣裤都被撕出了好几道口子。

结果被黄世信软硬兼施着鼓动了一番,加了月例和工食银,给了崭新的夏衣,又把几个家丁给哄了回去,还约法三章,别在娘子军里搞七捻三,整出乱子来一个都逃不掉,每练出一个合格的女勇,赏10两银子,若全营成勇率超过八成半,许他们脱了贱籍以亲卫的身份加入他这个县太爷的亲卫营,家中有好读书的都可送去黄氏族学,按黄家子弟待遇同样供考。

几个家丁没想到这辈子还有重见天日的机会,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娃儿能不落贱籍,也要拼了命地帮老爷搞定那两千多号泼妇,只听隔着一道寨墙的寨子那边传来娘子军们那与众不同的喊杀声,一些训练中的乡勇都走神地朝墙头眺望,也不知娘子军们是何种光景,最后又能练出个什么模样。

穿戴整齐的县太爷黄世信站在台子上,看两名工匠检查着这支不发火的鸟铳,李钰则拧巴着脸站在一旁,这鸟铳都是他老爹托小舅子从千户所里搞来的“好货”,结果一百杆里有三十七杆打不响,很是特么的丢人现眼,两名工匠检查完后,举起鸟铳道:

“太爷,这是杆假铳。”

“假铳?”

黄世信一听额头青筋跳起,那名年纪稍大的工匠指着鸟铳的火门道:

“许是为充工时,此铳火门并未与铳膛钻通,铳膛前端钻了,至中端便没钻,一般人看不出来,只当是火药受潮所致。”

“那剩下的三成铳中也并非都是假铳,有的是铳膛厚薄不一,铅子大小不一,厚的击发后塞膛,薄的炸膛,铅子小了击发无力,打不中靶子,还有的龙头差了尺寸,火门做工粗糙封不住药室,有的则是因为火药保养不善受潮不燃......”

一旁的李钰听得恼羞成怒,一把从工匠手中夺过鸟铳,打开火门细细查看,果然,是个样子货,做出来骗人的。

“四哥,我回一趟富义厂!”

李钰觉得羞愧难当,要去找富义厂千户所的幺舅千户算账,说是搞来的也是给了足额的银钱,自家外甥要上阵杀敌,竟拿假货欺骗,这不是要让他李钰去死吗?

黄世信伸手阻止道:

“这甲兵也是匠户造的,发到手里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跟你幺舅无关,我已让丁师爷去延请工匠成立匠营,不几日应有新的甲兵送到。”

此时,田七走过来报告,说徐举人的父亲徐教谕找上门来,徐元昭在旁面色难看,他好不容易翻墙出去,却碰到几个夜猫小贼,扒了他的襕衫,抢了他的钱袋,若非有巡夜的更夫路过,那几个小贼非要把他绑走敲诈些钱财出来不可。

徐元昭被抢得只剩中衣,夤夜上门表明心迹,黄世信倒履相迎,在未来的记载中,徐、李、丁三人都是与他同生共死的好友同志,差一人总让黄世信觉着心中不对味,现在三人齐聚,了了黄世信的一桩心事,他自不会看着徐元昭被他老爹揪回去读死书。

徐华在寨门口立了片刻,就见家丁田七领着黄世信与徐元昭出来,看着黄世信那身干净整洁的青皮补子鞘翅纱帽,徐华就眼皮直跳,心中腹议着年轻人不知低调,血气方刚,占了本县的地就大肆操练,还堂而皇之地穿着袍服四下行走,实在是不顾及本县官员的面子,太嚣张了。

见黄世信走进,徐华正不知该以何种方式面对这个早前的黄家侄儿,如今的他县上级,黄世信则面露笑容,抢先一步上前叉手行礼道:

“不知先生至此,弟子有失远迎。”

听他以青霞宫学子的身份认自己为师,徐华在心中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拿官面上的身份来交往,他就不会那么尴尬,说明这孩子还是懂事,当下回礼道:

“少贞初任知县事就如此热心乡勇操练,足见勤勉任事之心,实乃治下黎民之幸。”

黄世信眼皮一跳,知晓徐华在提醒自己本分,这里毕竟是内江县,不是南充县,搞这么大动静,王范怎么想?

他管王范怎么想,这个未来会投靠献贼并被他们四个读书人联手弄死的贰臣,在他眼中早已时日无多。

于是他也不接口,只叙一些家常,谁知徐华三句不离本分,言语间都在劝慰他低调稳重,黄世信不想和迂腐的徐华多聊,当提起徐元昭时,徐华便勃然变色,口呼“逆子!”,作势就要上来拿人,黄世信连忙搁在中间打圆场,谁知道徐元昭梗着脖子与徐华冲撞,以家国大义来压父子天伦,徐华被说得涨红了脸,最后竟然说:

“你要去那贼匪之地为国杀贼,我本不该阻你,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已托至交与你说媒,三书六礼一应妥帖后,你于我徐家留下后代,自去做你的大事。”

徐元昭一听也涨红了脸,指着徐华道:

“岂可如此草率,贼寇不灭何以为家?”

黄世信也听得无语,怕两爷子在自己面前打起来,连忙拦住激动的徐元昭,朝徐华施礼道:

“先生,不至于此,此去南充,虽状似凶险,实则只要勤练精兵......”

谁知徐华冷笑一声打断道:

“你也逃不得脱,冠群兄前日已于你寻了媒婆,且找我为他说项,说的是城南林举人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