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绰说:“朕当时心焦如焚,恨不得像雪雁一样,一个人跑来,死也要与你死在一起。”
韩德让突然不说话了,拿着火钳拨动着木炭。
萧绰说:“想她了?”
韩德让没有回答,火光照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湿润润的。
萧绰说:“她是偷偷跑出来的,可能是看到朕束手无策,或者怪朕不尽心尽力,感到出兵无望,就一个人跑来了。”
韩德让仰起头,长叹道:“她怎么那么傻?”
萧绰说:“她不是傻,她是爱你。”
韩德让又沉默了,把火钳拄在地上,支撑着他的前倾的身体。
萧绰说:“朕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爱上你的,直到见到她的尸体,朕才明白她是为你而死的。”
韩德让再也忍不住眼泪,哭道:“不要再说了,我求你不要再说了。”
萧绰不再言语,二人默默相对。夜,静极了,他们能听到彼此心跳声。
过了好久,韩德让说:“耶律休哥走了,谁可接替他的位置?”
萧绰说:“朕一时没有很好地人选,耶律斜轸也病成那样,朕真担心那,你有没有合适的人?”
韩德让说:“恒王隆庆,智勇兼备,宽厚仁慈,是个不错的人才。”
萧绰说:“隆庆还年轻,恐怕难以服众。”
韩德让说:“太后心里可能已有人选?”
萧绰说:“朕想让耶律道士奴来当南京留守。”
“不行。”韩德让十分果断地说。
萧绰问:“为什么?”
韩德让说:“耶律道士奴为人阴险毒辣,野心很大,不能假以兵权。”
萧绰说:“他在胡辇帐下干得不错,有大于越的风采,是一个可造之才。”
韩德让说:“不,他跟大于越不一样,他没有耶律休哥的忠心。”
萧绰说:“何以见得?”
韩德让说:“耶律道士奴平时就桀骜不驯,大于越曾为他大伤脑筋。”
萧绰说:“桀骜不驯的人往往也是有本领的人,大于越当年也有些桀骜不驯,不是也为朕尽忠竭力吗?”
韩德让说:“不,大于越虽然桀骜不驯,但心存忠义,耶律道士奴却只有野心,不能为南京留守。”
萧绰说:“或许你说得对,不过,大于越劳苦功高,有恩于国,朕不能做一个忘恩负义之人呀。”
韩德让说:“太后错了,你不能因为报恩而不顾及国家安危。况且,大于越生前就说过他不愿子孙为官,希望他们做一个平平常常的老百姓,他可能早就知道他的儿子们不肖,不敢让他们做官。”
萧绰说:“是呀,耶律高八来报丧的时候,说起大于越的遗言,他是要朕放他儿子回去做平民百姓,并说若将来他的儿子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请朕放他儿子一马,难道他已经知道他儿子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韩德让说:“我说是吧,要提防他们才是。”
萧绰说:“好吧,但也不要过于当真,大于越一生谨慎,爱子心切,想的太远了,朕又怎能对不起他呢?”
韩德让说:“耶律休哥泉下有知,一定会感谢太后的。”
萧绰看了看屋外,不知什么时候,雪下小了,天空隐隐透着一丝亮光,地上的落雪,青幽幽的,静悄悄的,像睡着了,做着一帘幽梦。
萧绰起身走到门口,仰望天空,天上还很阴沉,铅灰色的流云飞得很快,急匆匆,你追我赶,向南而去。
韩德让站在她的身边,风卷着雪花,洒在他们的身上,韩德让感到寒气逼人,请她进屋烤火。
萧绰看着天空说:“德让,你看那流云,匆匆地来,匆匆地去,它们要干什么?哪里是它们的目的地?”
韩德让望着天空,说:“它们的目的地在哪里,不重要,太后的目的在哪里,才是首要的。”
萧绰说:“朕的目的就是要扫除所有的阴霾,守护那一片蓝天。”
韩德让说:“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蓝天,只是被贪欲占领,弄得乌烟瘴气,迷上了方向。”
萧绰说:“你说得对,朕也是被迷失了方向,如何才能找回自我,朕还要好好思索。”
韩德让说:“太后先不管这些,现在,进屋烤火,后半夜,会更冷的。”
萧绰进屋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上,韩德让夹了两块木炭,放进火盆里,不久,木炭燃烧起来,哔剥哔剥,迸射出耀眼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