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德让莫名其妙,众人也都如堕云雾。
却见赵宗媛一下子跪下来,流着泪说:“恩人,韩大人,你说奴婢的大恩人呀。”
韩德让一脸迷茫,说:“什么大恩人?我何时有恩于你?”
赵宗媛说:“韩大人不记得奴婢了?奴婢是你十几年前在南京郊外从人贩子手里救的那个人呀。”
韩德让愣了一会儿,惊喜道:“是你?果然是你,你不是回家了,到这里来干什么?”
萧绰说:“人家到这里来找你嘛。”
赵宗媛说:“实不相瞒,奴婢来契丹,确实是找人,只不是找韩大人。”
萧绰说:“那你找谁?”
赵宗媛说:“奴婢来找女儿。”
韩德让说:“你来找你女儿?”
赵宗媛点点头。
韩德让说:“你怎么知道你女儿在契丹?”
赵宗媛说:“奴婢乡邻有人在上京做买卖,见到过她。”
韩德让说:“那你找到她没有?”
赵宗媛哭着摇头。
韩德让说:“你放心,只要有人看见过你女儿,那就一定找得到,你把你女儿的情况告诉我,我帮你找。”
赵宗媛称谢不迭,说她女儿四岁就被人贩子拐卖了,她到处寻找,杳无音信,后来,遇到一伙人贩子说在南京看到她女儿,骗她去南京寻找,于是,她随着那一伙人去了南京,却被他们要卖给女真,幸亏遇到韩德让,救了她。不过,她打听到她女儿确实在南京,她的女儿就是骗她的那一伙人拐卖的,卖到了南京。
好像后来她女儿去了一个高官家里。再后来,她的乡邻在上京看见过她女儿,看起来她过得很好,吃穿都很排场。可是后来,就没有消息了。
赵宗媛述说的时候,韩德让紧盯着她,这时他已不再怀疑自己的猜测了,强烈痛苦折磨着他,他似乎听到有跫跫的脚步声朝他走来。
萧绰说:“好了,赵宗媛,韩大人需要休息,你的事以后再说。”
赵宗媛看了韩德让一眼,惊道:“韩大人,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韩德让说:“你先下去,我与皇上、太后有话说。”
赵宗媛走后,萧绰说:“政事令现在知道她是谁了?”
韩德让点点头,眼里满是悲痛。
萧绰说:“朕想留下她服侍你。”
韩德让忙说不要。
萧绰说:“为什么不要,你看看你这穹庐,又小又破,死气沉沉的,像座坟墓,你生了病,也没个人照顾,怎么行?”
韩德让说:“臣有一个下人服侍。”
萧绰笑道:“就你那个又老又聋的奴才,大不了给你烧烧水,喂喂马,哪里知道照顾人?”
室昉说:“是啊,三弟,常言道‘床头无妇,家中无主’你不能总这样一个人过下去呀。”
韩德让说:“大哥,你是知道小弟的,一个人早过惯了,添一个人反而是累赘。”
萧绰说:“你这个人好奇怪,人家不嫌你邋遢,你反而嫌人家累赘,看看你的穹庐,哪里像一个家?朕都来了大半天了,连一杯茶都没有喝到,你都是这么待客的?”
韩德让忙抱歉说:“确实不周到,请太后,皇上原谅,臣这就给您和皇上沏茶去。”
萧绰说:“还是让赵宗媛去沏茶,朕等你沏茶,恐怕都会渴死。”
韩德让无奈地笑了笑。
萧绰又看了看穹庐,对侍卫说:“你回宫里弄一顶大帐蓬来,总不能让百官都站着吧。”
韩德让朝百官们抱拳致歉,请他们海涵。
萧绰笑道:“看你家的穷样,恐怕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招待大家,朕索性送你一个人情,让宫里送一些酒肉来,朕今天就在你韩府上大宴群臣,与大家一醉方休。”
百官一起叫好。
韩德让十分尴尬,只是讪笑。
没过多久,赵宗媛沏了茶,端进来。
萧绰抿了一口茶,点头道:“这茶不错,想不到你这个散漫的人,家里还有好茶。”
室昉笑着说:“太后还是不懂政事令的为人,我三弟有三大爱好,第一,喜欢清洁,您别看他穹庐简陋,但是收拾得干净。”
萧绰点点头说:“这话不错,朝臣中也数他最讲究,这都是跟朕的父亲学的,不过话说回来,他没有学会穿衣戴帽。”
萧绰的一席话,说得众人都哈哈大笑。
室昉又说:“政事令第二就是喜欢读书,你们看看那些箱子,不要以为藏着什么宝贝,尽是一些破书。”
耶律隆绪说:“有人暗地里叫政事令为书痴,废寝忘食,手不释卷,早朝之前还看一会儿书。朕不相信,可是有几回朕看见了,所言不虚。”
大臣们也附和说,皇上说的不错,政事令确实早朝前读一会儿书,令人敬佩。
韩德让说:“大人们别取笑了,我就是习惯了,如将军佩剑,我手里没有书,心里就没有着落,慌得很。”
室昉说:“政事令再就是喜欢喝茶,来他家里,没酒没肉不奇怪,但好茶可以让你喝个够。”
有的大臣说:“那政事令不喜欢什么?”
随后有人说:“我看政事令最不喜欢的就是女人了,政事令身居高位,年近半百,身边没有一个女人,看来政事令不是厌恶女人,就是害怕女人。”
接着有人说:“这个不一定,说不定政事令在哪儿藏着一个红颜知己呢。”
室昉立即板起脸说:“休要胡说,皇上、太后在此,怎敢如此放肆?”
萧绰脸上有些难看,但仍然说:“无妨,大家也是关心政事令嘛。”
这时,几辆马车满载货物而来,很快,在韩德让的穹庐前面搭起了一顶巨大的帐篷,这顶帐篷一下子把韩德让的穹庐比下去了。在那顶帐篷旁边,韩德让的穹庐就像一个叫花子站在富豪身边。那帐篷龙蟠螭绕,彩绣辉煌,银色的蓬顶,金色的韬柱,彩绣的楣头,锦缎做的襞衣,在太阳底下,帐篷显得光彩熠熠,鲜艳夺目。
侍者在帐篷里,架好案几,铺上锦凳,摆上酒食。
萧绰看着韩德让说:“怎么样?主人家,请客人入席吧。”
韩德让赧然,遂请大家入席。端着酒杯,说了不少歉意的话。
室昉说:“三弟,客套话就免了,你若是有心,你就依次给皇太后、皇上以及诸位同僚敬一杯酒,算是赔罪。”
韩德让连忙称是,果真端起酒杯一一敬酒,只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
萧绰也十分高兴,看到韩德让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她如释重负,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她置身于韩德让的穹庐间,虽然,穹庐很简陋,但她觉得被一股暖意厚厚地包裹着,这里还是她熟悉那样,尽管,那些东西有的已经退了颜色,有的已经磨损严重,但它们仍然摆在原来的位置,似乎从来没有挪开过,让她触手可及。
席上,萧绰也喝了很多酒,也说了好多话,兴致勃勃,以致酒席散了之后,她又建议大家一起玩双陆,于是,酒徒变赌徒,君臣一起吆五喝六,红着眼睛闹腾到半夜,直到韩德让酒醒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