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绰听说李敬源中了圈套,心中大喜,对耶律休哥说:“我们围攻莫州的目的就是要调动三关守军前去增援,如今高阳关守军已经出动,势必与莫州之军夹击你部。于越一定要抵挡住强敌,朕率大军张网于外,待卿与宋军交战之际,一举将其合围,里外夹攻,必获全胜。”
耶律休哥说:“太后神机妙算,定能击败宋军,臣只是担心泰州守军会来增援。”
萧绰笑道:“这个朕已经想到了,已令卢補古率军在土镫堡设下埋伏,专等杨延昭到来。”
耶律休哥说:“如此甚好,但臣还是对卢補古有些不放心。”
萧绰说:“朕也有些不放心,卿看谁去合适?”
耶律休哥说:“耶律斜轸在就好了。”
萧绰不悦道:“难道我契丹国只有他一人会打仗。”
耶律休哥不敢作声。
萧绰遂令萧排押与国舅详稳萧挞烈哥率国舅部人马支援卢補古,另遣宫使为监军,要他们一定要活捉杨延昭。萧排押领着一队人马悄悄出发了。
送走萧排押,耶律休哥也要告辞。
萧绰觉得刚才对耶律休哥态度有些不好,便解释说:“耶律斜轸——现在有病,他——不想为朕出力。”
耶律休哥说:“太后,打完这一仗就收兵吧。”
萧绰说:“怎么?你也不想打了?”
耶律休哥说:“先前,臣一心只想复仇,没有仔细考虑国家的处境,这些日子与宋军交了几次手,宋军远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弱,想击垮他们,不容易。这一点,耶律斜轸比臣看得清,看得远,臣不如他。”
萧绰说:“你们都是朕的股肱之臣,国家的顶梁柱。先打好这一仗,其他不要多想,不要让别的事分了心。”
次日,高阳关宋军来了,包围了耶律休哥。耶律休哥反击了几次,都被宋军打回来了。他意识到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生力军,从他们的衣甲,器械,阵势上看他们很可能是宋国的御林军。他们的气势也与别的军队大不相同,士卒们都有一股桀骜之气,遇敌毫不胆怯,进退有序,不慌不忙,从容应对,他们结成方阵仿佛是一块铁板。无论从哪里进攻,都被顶撞回来,碰得头破血流。
几次进攻受阻,耶律休哥只好把营寨结得牢牢的,密布拒马,高竖寨栅,深挖壕沟,严守不出。
高阳关主将刘廷让连续猛扑契丹军营寨,都被击退,无奈,便派人见李敬源,让他立即出城,与自己一道围歼耶律休哥。
李敬源本来是被契丹军围困在莫州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才想到招降耶律休哥,以为缓兵之计。没想到耶律休哥还真的答应了,让他更没想到的是刘廷让来的这么快,还把耶律休哥逼得逃回营寨守寨不出,看来援兵的实力的确非同寻常。当即,李敬源领兵出城与刘廷让相会,二人协商,定下明天一早一起攻打契丹大营。李敬源从刘廷让那里回来,心里却不舒服,瞧瞧那刘廷让的样儿,哪里把他放在眼里?颐指气使,分明一副长官的模样,一会儿说他防守有问题,不该死守城池,应该出城迎敌。一会儿又责怪他不早点出来配合他进攻,如果早一步,契丹人就完了。说白了,就是瞧不起他李敬源,好像天下就他刘廷让会打仗。你会打你就打嘛,叫上老子干什么?若不是要解莫州之围,老子算懒伺候你了。
李敬源发了一通牢骚,坐在帐中闭目养神。一个亲信来悄声说:“那个契丹人来了。”
“他这时候来干什么?把他——带到这里来。”李敬源想了想这样说。
不一会儿,萧恒德进来了,拱手见了李敬源,说:“使君不想要大功劳了?”
李敬源说:“什么大功劳?歼灭你们就是大功劳。”
萧恒德失声笑起来,说:“歼灭我们就是大功劳,这功劳虽大却不是使君的。”
李敬源说:“怎么不是我的?”
萧恒德说:“这个不用我说,使君自己也很明白,不要说消灭不了我们,即使消灭了我们,那也刘廷让的功劳,你李使君顶多只是协助刘廷让。”
李敬源说:“那又怎么样,起码我们打败了你们。”
萧恒德说:“使君这么说,我就无话可说了,只是我为使君不值。”
李敬源说:“有什么不值?”
萧恒德说:“本来可获全功的,现在连一小半功劳都得不到,使君觉得值吗?”
李敬源沉吟不语。
萧恒德说:“本来我家主人已经与使君约好了,就这几天起事,现韩德让也在营中,但急切难以下手,所以,我家主人请使君忍耐两日,到时候抓了他投奔使君,军队也好控制。这不是送给使君一个全功吗?”
李敬源说:“既然你家主人如此有心,早做安排,现在他被我军围攻,旦夕而下,若再犹豫不决,大事难成。”
萧恒德说:“使君说的是,我家主人说了,就这两天必送韩德让过来。”
李敬源说:“好,我等他两天,两天一过,就休怪我无情。”
萧恒德左右看了看,小声说:“这是自然,小人临走时,于越还让小人带来了一些珠宝送给使君。”
李敬源听说有珠宝,眼珠子差不多掉出来了。只见萧恒德拉开大氅,从腰间解下一个布袋,递给李敬源,说:“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望使君笑纳。”
李敬源接过布袋,用手捏了捏,说:“回去转告你家主人快点起事,免得夜长梦多。”
次日,李敬源没有出兵,刘廷让攻打了一天,无功而返,还折了数百士卒,心里窝了一肚子火,大踏步走进李敬源的军营,质问李敬源为何不进攻?
李敬源指着满地的弓弩,说:“不是我不想攻打契丹人,实在是天气太冷了,这弓弩一张张硬的像铁一样,哪里拉得开?射不了箭,怎么打仗?那不是送死吗?”
李敬源说的的确是实情,这两天天气奇寒,弓弩都冻坏了,大大影响了战斗力。刘廷让虽然对李敬源有一肚子怨言,但这时也不好发作,只好请他明天无论如何要配合行动,务必要拿下契丹营寨。如果晚了,契丹援军到来,就反而被他们包围,那时候,大家都活不成。
李敬源满口答应,送走了刘廷让。他打开布袋,一个个亮晶晶,金灿灿的东西晃花了他的眼睛。
这天夜里,外面静悄悄的,丝毫看不出是两军对垒。两军的营寨仿佛同时宵禁,营中没有来来往往的人马,只有熊熊燃烧的火把发出滋滋声。然而,谁都知道在那火光照不到的地方,正睁着一双双明亮的眼睛警惕地盯着远处。摇曳的火把偶尔照到雪白的刀剑上,像闪电一样倏地点亮,倏地熄灭。士兵们像石头一样卧在地上,浑身裹着一切可以保暖的东西,每个人都希望身边有一团熊熊的篝火。但是,长官说了要严防敌人偷袭,篝火会暴露自己的虚实。熬过今天这个夜晚,明天就可以胜利回家。
午夜好像刮起了一阵旋风,半空中,腾起迷天的雪雾。但不久风止雾散,月亮明晃晃的,似乎比平时更白,更孤独。
李敬源一夜未睡好,总在做梦,稍稍一闭眼,就仿佛有契丹人打过来了。野外燃着无数支火把,铺天盖地围过来,吓得他大汗淋漓,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身边没有一个士兵,他想跑却迈不开脚步。一着急,醒了,睁眼一看,军帐外面月白风清,安静得很。回头再睡,刚刚眯上眼睛,又梦见契丹人来了,仿佛接上了前面做的梦,被契丹人追得到处跑,一脚踩空,人也醒了,气喘吁吁,灵魂出窍,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李敬源实在被噩梦折磨得心惊肉跳,不得安生,便走出军帐,遥望耶律休哥大营,半晌,才回去,终于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