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哥儿慢悠悠说道：“玉大哥家里自是不用怕他。可怜我贾家上无父辈蒙荫，旁无兄弟手足相衬，哪里斗得过权势浩荡的漕运总督。这番损了天物，又耽搁了河道工程，咱只能忍气吞声罢。”</p>
“吞个鸟鸟的气。”</p>
段玉侧目斜瞟他，怪声道：“朝堂谁不知你们四王八公一体，又有王家、甄家相衬，一个漕运总督而已。几家同时发难，还怕参不死他？蓉哥儿莫要堕了宁荣二公的威名，咱这便把留守扬州的几个兄弟唤来，一同回信给家里。唐福芳这鸟人竟要阻我们的功业，如何也不能饶了他。”</p>
贾蓉见度段玉神情，竟不像是在作假。免不了心里一惊，自己只是抱怨两句把水泥不能按时送达的黑锅甩漕运总督身上，可没想着要几家都去搞唐福芳啊。</p>
他连忙拉住段玉道：“此事不宜太过张扬，先前咱们才上书告了锦衣司，如今再告漕运总督。宫里怕是会有其他想法。”</p>
段玉听见，也顿时冷静下来。宫里最忌结党，真再闹一次，反而会让当今坏了对几家的印象。心有不甘地哼一声，“这次便宜他了。”</p>
贾蓉道：“他讨不了便宜。只是平安州窑厂的天物，估摸还得一个月时间才能送来。”</p>
“竟要如此时间？”</p>
蓉哥儿嘿嘿笑道：“出了一次差错，自然要更加小心谨慎才是。一个月时间已是保守估计，若再平安州地界没能寻到合适海船，我还得去金陵薛家找借船。”</p>
段玉听了，眼睛睁得老大。连拉着蓉哥儿咨问，道：“怎么还得到金陵借船？还有两月时间便到年终，如何耽搁得起？”</p>
贾蓉道：“放心罢，年前一定送来。盱眙知县与我贾家有关，我还能坑了他不成？”</p>
“也只能如此了。”段玉闷声应下，心里却记恨上了漕运总督。他虽然早不喜欢唐福芳，但这次事情有碍功劳，这仇也算是结下了。只是他却不知，如果不是贾蓉请圣教的人放上一把火，这几日早就有水泥送来了。</p>
只是这件事情的真相，段玉永远也不会知道了。</p>
贾蓉由于还得急着去薛家借调海船，也未在扬州凤阳两府停留多久，只匆匆到了盱眙见了段浪交代工程事宜，又见了段玉说明了情况，也便乘舟南下金陵去。</p>
薛家。</p>
贾蓉还是第一次来，也是第一次见识了薛家的荣华。虽无的极艳奢华的装饰，薛家府里陈设却也皆不凡。只是院里府中，还残有缕缕哀思之意。</p>
他问过才知，原来去岁时薛蝌之父病故，如今薛家府里大房院里只住宝钗，二房院里只住薛蝌的妹妹并母亲。由于薛蟠早已回京，如今薛家在金陵的唯一男丁，却在祖地坟前守丧。</p>
“这才过二十来月时间，兄弟在祖地还得守几个月了。”宝钗款款说道：“我们薛家可不同你们贾家，子生三年，二十七个月的居丧一天也不能少。蓉哥儿要进薛蝌兄弟，却也不是简单的事情。”</p>
蓉哥儿听宝钗揶揄自己，暗暗撇嘴。自己可没偷懒，当时可是显德皇帝说自己该按武官论，早超了居丧期限。就算没有过去，也是皇帝圣谕夺情，更怪不到自己头上。</p>
他问道：“这又该如何。可能引见叔母太太，商议借船事宜？洪泽湖的河道工程还等着平安州的水泥了，若一直耽搁下去也无法给江南百姓与河道衙门交代。”</p>
薛宝钗轻轻瞥他一眼，道：“此时间内，哪能见外客。你又不是我们薛家的人，更勿要想着去见婶婶了。”</p>
“这……”蓉哥儿看宝钗脸上暗有笑意，偷摸摸牵起这妮子小手，小声道：“看来只能劳烦我们好宝儿了。只需一艘便好，多少开支运费，定不会短了。”</p>
薛宝钗哼哼笑着，神情怪色瞥他一眼。“总是没个规矩。今儿你暂且在府里别院住下，我去同婶婶说说，这生意应是不成问题的。”</p>
贾蓉听闻，手心愈热，甚至觉得手中拿住的小手也更软了。</p>
“劳烦宝儿了。”</p>
宝钗听声渐羞，唤了外面丫鬟过来，领着蓉哥儿去了靠外的僻静院子。她则是带上莺儿去了薛蝌家的院子里，将宁国府的事情说了。</p>
贾蓉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只见了天色灰蒙蒙暗下，外面才又有人过来。</p>
薛宝钗才进院子，便见了贾蓉这混账调戏着她们家的小丫鬟。怪色笑道：“天上来的人物果然不同，只瞧看了掌中的手纹便能看出好些东西，到底是不凡的。倒不如再摸清她们骨相，再差也能有个做姨娘的命。”</p>
被抓包了。蓉哥儿脸上也不尴尬，装作若无其事样子。嘿嘿笑道：“都是哄人的把戏，哪能当真。”</p>
小院里几丫鬟听了，原来是不能当真的把戏，不由失落起来。幽怨瞪了蓉大爷一眼，悻悻离去。</p>
薛宝钗见丫鬟们走完了，才哼一声：“亏得她们是我们家的丫鬟，要换了婶婶家院里的，不知要闹什么事情来。全是没脸没皮的势利眼，迟早全打发出府去。”</p>
“把她们打发了，宝儿在府里哪里还有什么伺候的人。”贾蓉急切拉上宝钗圆润白皙小腕，并身坐下，问：“叔母太太是如何说的。”</p>
“赶巧，这两年多处生意疏于打理，倒是空出了两条船来。”薛宝钗含着笑颜轻声道：“这两条船，蓉哥儿都能拿去使用，不过船员船丁得你们宁国府自己招募。”</p>
嗯？只有船只，没有船丁？</p>
贾蓉过来借船最想要的便是船丁船员，特别是可靠的有航海经历的老船员。宁国府真只要船，在平安州花几百上千两买一艘海船便是，可是老船员却未必能招募得到。</p>
薛宝钗见他为难样子，暗藏怪色道：“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因为二叔病故，许多生意都停了。如今家里只有两条空船，听婶婶的意思船上应各还有一名老船长，其他的人全散了去。本计算到了明年过居丧大祥后，将这船只折卖了出去。恰蓉哥儿需要，先借了你使用也是无碍的。”</p>
听这意思，薛家两房都要衰落了。生意消减，连海船也要折卖。所谓孤儿寡母难当家，薛家两房都没了主事的男人。</p>
贾蓉暗暗叹了一口气，这情形竟比宁国府还惨。</p>
“可还能联系上原来的船员，邀了他们回来。”蓉哥儿问及，却突见了薛宝钗脸上暗露神秘笑容。心里莫名一荡，这妮子也学会唬人了。伸手便将人儿抱入怀里，作势要好好教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