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轻摇脑袋,“你啊哪哪都好,只是太老实了。总处处想着规矩,往后待那小混账身边不知道要受多大委屈。”
秦可卿低头不言。
王妃娘娘见状也换口问道:“这两日那小子可给你来了信?”
“来了一封。”秦可卿脸上露羞。也不知道大爷是怎么写的信,什么‘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深深的一段情教我思念到如今’之类的房中私密话也写在信里,不怕被人偷瞧了去。
王妃听了,方是满意点头。“他倒还有些良心。信里可有与你说江南情况?”
“不曾。”
“这混账……”王妃轻骂一声,安抚道:“可儿也不必担心他,这混账在江南一切顺利。只是公事繁多,他一时也脱不身。不过也用不得太久,你们便可团聚。”
“嗯。”秦可卿轻轻点头。
王妃娘娘又携着可卿交代几句,聊一会后吩咐女官佳宜好生在宁国府照顾。因临近中秋,皇家王府事情繁多,王妃与四公主也不宜久留,稍坐了片刻留下一堆礼物也便回去了。
天香楼还热闹着。
因王熙凤下了江南,荣国府内宅的管家权落在了李纨的手中。这位守寡的年轻妇人如今脸上也增添不少风采,竟大改从前模样,今儿领着一众宁荣两府的姑娘在天香楼为可卿贺寿。
楼下,贾宝玉虚头巴脑左右张望,像是在寻人。
李纨道:“正经一哥儿,鬼鬼祟祟成什么样子。难怪林妹妹也不想见你,今儿妹妹没来,你到不到楼上吃酒?”
宝玉讪讪笑道:“好嫂子饶罪。嫂子与几个妹妹喝得尽心,我这浊人便不上去浑了这神仙地。”
李纨问:“说这浑话,今儿蓉哥媳妇生辰,姊妹里过来热闹。你上不上来?”
宝玉款款摇头,道:“我还是在楼下等着罢。”
“……”
李纨也不去管他,又回了房里同姊妹们说笑。
贾宝玉待下天香楼下,林妹妹未曾等着,却见了秦可卿领几人过来。他瞧着可卿圆润大肚子,只觉世间又多了一颗死鱼眼睛。哪怕蓉哥媳妇再漂亮,也是被男人浊气污了光彩的死珠子。
轻轻招呼一声,完全没了以往的热情。
“宝二叔怎么不上楼同姑姑婶婶一同听戏?”
宝玉再次摇头,道:“我在楼下呆呆便好。”
秦可卿见了也只得任由宝玉在楼下,她则由女官佳宜同丫鬟香菱扶着上楼。贾宝玉望了眼可卿几人的背影,悠悠叹了一口气。
“我本是浊物,却又染了其他男人的浊气。真是从头脏到了脚,不怪颦儿会躲着。”
宝玉在楼下等了良久,也不见林黛玉过来,最后只能无奈离去。想着林妹妹来京已有半月有余,除了刚到的前几日来荣国府拜会了老太太,后面却在也没来过。反倒是听探春说在宁国府见过黛玉。
他深知黛玉与蓉哥儿媳妇关系极好,她竟在京中,蓉哥儿媳妇生辰日应是会来的。
唉……
颦儿一定又是在生我的气罢。
宝玉像是斗败的公鸡,垂着脑袋毫无精神地出了宁国府。只是他却不知,他前脚才离开了宁国府,林妹妹后脚便领着紫鹃带着礼物进了宁国府里。
“林姑姑来了!”
林黛玉听可卿叫自己姑姑,总觉有些怪异。轻嗯着道:“从扬州来赶得急,未带什么东西过来。今儿从房里选了两本自己常览的书,便当是送的礼物。”
众人凑眼瞧去,竟是两本诗集。一为《李青莲全集辑注》,二为《王摩诘全集》。
秦可卿谢声收下,几个年小姑姑却在一旁偷笑。
八月中旬的神京也热,出了宁国府的贾宝玉却跟在马车之后,失魂落魄地走着。后面两个长随小心翼翼跟紧,生怕这位爷突然跑了离开。
走了一会儿,宝玉额头冒出不少汗珠子来。恰时,迎面使来一马车停住,戏虐声响起。
“这不是国舅爷?怎这般样子。”
宝玉抬头,竟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马车上那人身着锦衣,剑眉星目,刀削面容棱角分明,好个气派男儿。
“你不是……”宝玉喃喃半天,也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见到的。
张红尘爽朗笑道:“是不是以为咱死了?”
对啊。
宝玉亲耳听了蓉哥儿说的,清虚观里的贼子死了,被忠顺王府的一众侍卫以非人手段折磨至死。怎么……如今却又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难不成是蓉哥儿在哄自己?
朝着贼子衣裳打量一眼,这是锦衣卫的制服。
宝玉问:“如今你在锦衣司当差?”
张红尘眼角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寒光,亲切笑道:“还得感谢你们贾家,不然咱家哪能混个官身。”
宝玉见红尘贼子上下打量自己,竟觉心中涌出一阵难以言语的感觉。酥酥麻麻,又入长流溪水般顺滑温润。他鬼神使差地关切问道:“最近过得可好?”
“好极了!”张红尘笑一声,道:“倒是国舅爷几个月未曾相见,可清瘦了不少。”
贾宝玉略微肥嫩的脸蛋缓缓显现点点红棱子。不知怎地,曾经日思夜想的人儿出现在此,竟然再挪不动脚步,心里还生出一种想要亲近的感觉。
宝玉轻轻嗯了声,如是娇羞少女般低着脑袋。
张红尘见此神情,嘴角玩味笑意。打趣一声,道:“今儿虽非中秋之夜,却难得天朗气清,也算是个赏月的好日子。国舅爷可有心思,与咱家饮酒望月一回?”
望月?
宝玉的脑海里竟忽然想起了那羞人的一夜,那夜的月光也是极美的。心中竟有怀念,又有向往。正犹豫时,只听那红尘贼子又道:“天下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难并。今气逢中秋又遇故人,岂不共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