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你要换的何止只一支玉笔?(2 / 2)

“哭吧,你应该哭的,谁叫你爱错了人。”李恪声音轻描淡写。</p>

“因为我相信老天爷是公平的,付出的总会有回报,不是嘛,哪怕付出的太多太多,可只要能那么一,就那么一,妾身就心甘情愿了。”萧氏终于放声哭起来,平生难得的失态,蹲在地上,实在很难去想象一个如此温柔的女子哭泣,是如何让人心海不平静的景色。</p>

“知道为甚么这个殿名叫‘舍得’吗?”李恪自言自语道,想起了很多,再低头看着萧氏,莫名一阵心酸。</p>

萧氏不知从那得来的勇气,挣扎着起来死死抱住李恪,只有这个时刻,她才有机会这么放纵自己对他地眷念。相公,只有你爱我一就够了,只要你能让我感受到你的爱,而不是在你身边如许年,却依旧那么遥远,仿佛天荒地老也走不进你的心。妾身爱错了又怎样,我这辈子要做错了很多很多事,最大的就是和你相遇太晚了。</p>

“下辈子,相公,妾身能再做你的妻子吗?”</p>

“若真的有轮回,我答应你,这是我欠你的,自然得还。”</p>

“嗯。”</p>

萧氏轻轻头,心满意足了,跪爬在李恪脚边,像个温柔依人不肯走的孩子。</p>

※※※※※※※※※※※※※※※※※※※※※※※※※※※</p>

“我跟当今皇帝是兄弟,同父异母,我们共同的父亲是李世民,我的母亲是杨氏,隋炀帝杨广的女儿,她的母亲你一定听过——长孙皇后,天下人人称道的贤后。</p>

时候我跟稚奴关系很好,或者稚奴和谁的关系都好,我平生少有佩服的人,父皇算一个,祖父李渊、外公杨广加在一起来也就是半个,剩下半个就是他了。有一次在课堂上,父皇亲自来看我们,考校我们学问,当时起学问,四书五经大哥读的最好,书画鉴赏评论无人能过李泰左右,至于我,骑马射弓琴棋书画样样通样样精,可样样都被人压了一头,骑马我比不上王方翼、射弓我比不上裴行俭、琴棋书画,不提也罢,可是比起稚奴来,任何一个人都敢是才高八斗的曹子建,他甚么也不懂,可又爱打岔,每次孔颖达《中庸》《礼》的时候都会跳出来,大加斥责,和孔颖达吹胡子瞪眼睛,最后无不完败,面对孔夫子引经据典,九要不就是装听不见,要不就故意打岔,最后恼羞成怒不知道,然后就独自生闷气了。</p>

那时候孔颖达是最开心的,更将军打了胜仗一般,这样的学生,本是老师最讨厌的,可你要是让孔颖达选,他张口就会告诉你,他最喜欢最得意的学生就是稚奴。</p>

那时候有,父皇突然驾临,从大哥到一众大大的兄弟无不上前见礼,唯独稚奴睬都不睬的继续趴在桌上睡午觉,理都不理,还流了书本上大半都是口水,被父皇揪起来,若是老七八他们,估计造就跪下来请罪了,不想稚奴居然敢跟从父皇手里挣扎出来,还理直气壮的道都是自家老爹,客气甚么,打个招呼不就得了,又不是大不了的事。你知道当时父皇甚么表情吗?”</p>

“一定是很高兴。”萧氏有不可思议了。</p>

“哦,为甚么这样想,难道不该雷霆大怒吗?”李恪有惊讶的看着恬静的萧氏。</p>

理所当然的摇摇头,萧氏细声道:“难道相公不觉得,父子就该是如此的吗?皇家少有天伦之情,先皇有曾经在玄武门……他应该对这种天伦之情有着别人无法理解的敏感,所以妾身若是自己换做母亲,琨儿如此,虽然无礼的很,可也明他依恋我这个做娘亲,嘴上妾身会教训他一顿,可心里一定是很甜的。”</p>

“是吗?”</p>

“应该是的。”萧氏对着难得露出mí茫之色的丈夫了头肯定。</p>

“你的是对了一半,父皇从后来看确实很高兴,但当时我们这些皇子都在场,他一个父亲又是做皇帝心里高兴面子上也放不下来,就要考校九一个问题,答对了,事化了,答不对,禁闭半个月,半步也别像溜出大明宫。当时九立马焉了,无奈的接受了父皇的提议,可结果是,本来是两个人的一问一答,却不知如何,被九三句两句就让父皇起了一起考校我们的大比拼了。”李恪有不出的感慨味道在里面。</p>

萧氏皱着眉头道:“那先皇出了甚么题目呢?当今皇上还有相公又是如何作答的呢?”</p>

李恪难得的摸了摸萧氏的一头秀,念出了一句话,堪称惊雷。</p>

“如果你是这大唐的皇帝,你会如何治国?对待臣子?”</p>

门外已漆黑一片,漫漫长夜就要到来了,可萧氏觉得自己像在做梦,先皇居然拿如此近乎“大逆不道”的问题,这,萧氏实在无法想像当时的情景。</p>

李恪深吸一口气,闭目养神,再睁开之时,已是一片清明之色,娓娓道来,道关键的时刻更是近乎一字一顿。</p>

“当时我们一切看向了大哥李承乾,包括九好友状似不怎么在意的父皇,大哥的表现实在很差,脸色铁青苍白,竟都在脸上闪烁,差就要冲上去找父皇理论了,事不关己,那是还不明白皇位的至高无上,只觉得大哥没出息,第一个跳出来话的是李泰,那个蠢货,居然乾纲独断,将一切权力收归皇家所有,对武将加倍防范,文官日夜监视,这样哪怕皇帝昏庸,这天下也是李家的,哼,若听到此话的是晋惠帝之类的笨蛋也就罢了,可在父皇面前如此,就当真可笑了,父皇一生都以君臣相宜为人生最大的骄傲,极其享受天可汗的尊容,他这一套,整个大唐还不给nong成了人xìng莫测有口难言的恐怖统治,离国灭不远。”</p>

“那相公如何的?”萧氏只想知道当时李恪了些甚么。</p>

李恪脸上终于有别的表情,那是一种苦涩。</p>

“我自以为回答的很好,可现在回头再看,那次,我们所有兄弟都输给喜欢和孔颖达吵架,喜欢子啊孔颖达课上睡觉,被叫醒了还敢脾气的九,当时,我是如此的。</p>

“父皇,儿臣以为,人立于天地之间要宽容大度,凡事莫斤斤计较,我汉家有言‘忍一时风平1ang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为帝者切记要虚怀若谷、胸襟宽阔,“虚”、“静”方能心无旁骛,得失不计、宠辱不惊,唯有此才能一步步走进治国强国的庙堂,若心胸狭隘凡事计较势必横气填胸、心气浮躁又怎能进入治国,老子治大国若烹鲜便在于此了,所以‘治国,德为先’就是这个道理。夫子常告诉恪‘成在于勇、中成在于智、大成在于德’,无论治国还是作其他事情yù取得大的成就,盖莫过于此大道。</p>

其次,治国须文武并驰,阴阳调和,‘得之不喜,失之不忧;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猛虎趋于后而心不惊’,唯有此才能做一代雄主。立于不败之地。”</p>

“妾身虽不通治国之道,但也觉得相公的没错,怎么会……会败了呢?”萧氏有疑惑,试探的问。</p>

李恪也笑了,只是原先谈笑风生的样子却又有恢复原来严肃冰冷的趋势,轻轻的摩挲着手里的yù笔,继续道:“坦白,当时输了,我是想不开,聪明人钻牛角尖历来只能靠自己头破血流自己掉头,这本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甚至连稚奴都忘记了他当初了甚么,不过我记得,每一句都记得,三岁看老,那是的稚奴是最真实的九,现在的谁也不知道他在想甚么,而当你真正的去剖析他的时候,你才会现他面具下那份可怕,滴水不露,又心狠手辣。</p>

记的当时每个人都过了,父皇好似才刚刚记起在旁边打瞌睡的九,面对此问,九是如此回答的。</p>

“自古以来,能成千古大业的人,没有一个是真的走了狗屎运的,成大业者心狠只是你参加争夺天下这个游戏的基本,这方面姑且不谈,因为哪怕一个市井流氓起心狠手辣不定有恶不会比枭雄焦雄cha到哪里,真正可贵的是能舍得,能舍才能得,但要求人真正要做到却并非易事,这就需要遇事权衡得失,甚么自己想要,谁抢立马更睡不死不休,玩命到底;甚么是我们要放弃的,放弃的就果断放弃,翻脸不认人到底,你走独木桥的敢闯到我阳光道挡路,就不要我捅刀子,而有时该舍则舍,该舍而不舍就犯了‘贪’的大忌,yù则不达,老祖宗的话通常都是一针见血,不要当成耳旁风。要懂得‘舍己从人’,这是有条件有底线,‘舍己’是为了深入了解结jiao,然后而有所为,取得该得的不该得的,老子无所为无所不为,便是如此。</p>

倒茶只倒七分,给人留三分余地也是给自己留余地,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不是示弱的假话,不过如果此人真的没有甚么不可绕之处,要不么不做,要做就做绝,踩到他一百代都别想翻身;‘留有余不尽之巧,以还造化;留有余不尽之财,以还百姓;留有余不尽之禄,以还朝廷;留有余不尽之福,以还子孙’,做皇帝其实就个做生意一样,和气生财,不和气咱么就谈谈,谈不拢再吵,吵不行就打,打完咱再谈。</p>

不过此事可一而再,却万不要再而三,等第三次的时候,就是不死不活不是你灭就是我亡国了,至于甚么个人私德不德有甚么关系,只要老百姓吃得饱睡的着,你就是脱了衣服睡大明宫屋上都没关系,否则你就是让你臣下骑你头上,该反还得反。”</p>

“是不是的很精彩?话糙理不糙。”李恪轻声问道。</p>

“嗯,像个强势君主会出的话。”萧氏头道。</p>

“是啊,九一完,父皇就大笑着离去了,离去前还不忘高喝一句‘吾家虎儿,已有食牛之气,朕心甚慰’,我有时就在想,会不会父皇那个时候就有另立太子的倾向呢?”</p>

“这对你不公平,相公只是太善良了。”萧氏了句自己也觉得很幼稚的话。</p>

“在走向皇位的道路上,永远不会出现公平,公平是弱者的托词,哪怕有一日,我身死族灭,也不屑这两个字,那是对我曾经的努力的侮辱。”李恪望向这个灵慧寡言的妻子,难得的柔声道“我如果倾全力杀向金陵,你会有多大几率?”</p>

“妾身不知道,但妾身知道的是,古来被刺杀的皇帝很少很少,而能真的篡位成功又做的长久的皇帝,几乎一个也没有,妾身知道相公其实准备不少伏笔,可那些伏笔有用吗?他们本身就摇摆不定,更何况,相公聪明,你那个九弟又甚么时候真的笨了,他到底是皇帝啊。”</p>

</p>

似乎对命运的安排很满意,李恪没有回答萧氏的话。</p>

“真的要走那一步吗?”萧氏问道。</p>

“只要我还是李恪。”李恪头。</p>

萧氏脸色微微苍白。她没有去碰那一直捏在李恪手里的yù笔,不曾松开丝毫,那笔问自己喜不喜欢,唉,何必问呢,终究不是自己的,再好,要来何用。</p>

“最重要的是!我不喜欢这支笔了,我要换一杆。”李恪将那手中玲珑晶莹的yù笔猛地甩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p>

“妾身去看看琨儿睡了没有。”萧氏哑然,心中巨大的失望和苦楚如同凌厉的刀锋一刀一刀的刮着,紧咬下唇,心口几乎能滴出血来,苦涩的难以下咽了,“相公,你真的会送我那支笔吗?如果我刚才要的话。”</p>

李恪眉头紧锁,静静不语。</p>

萧氏继续笑,雨停了,可风还在吹,嘴角似乎都僵硬了,她的眼晴像是渐渐封冻的寒潭,“这舍得殿还是拆了吧,舍得舍得,自始至终你心里何曾有一刻舍得过。”</p>

“你要换的何止只一支yù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