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赵叔如此笃定,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二癞子显然还在纠缠:“若是鬼子行凶,那岂不是比方武亲自下手更为可怕?”
“娘的,这叫什么话?”赵叔抽刀在手。
“这这这……唉你别乱来,”二癞子历来忌惮这位正直的村防队长,“这说明鬼子已然在林中埋伏,等方武引大伙进林,他们就……就来下手。”
这二癞子贼心不死,信口开河。方兴怒从心头起,决定揭露这骗子的本来面目。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对,这贱人乃是装跛!
“狗贼现原形!”方兴一不做二不休,捡起个石块,便朝二癞子脚下扔去。
不料,二癞子早有防备,一瘸一拐地躲开,并没露馅。看来,伪装已成为他的本能!
这下弄巧成拙,反而授二癞子以柄,给了他借题发挥的机会。
“好小子,暗箭伤人,心虚了罢?”二癞子冷笑道,“我早说你方家父子没安好心,现在奸计被我看穿,又想杀人灭口不成?”
被二癞子这么一闹,大家竟又半信半疑起来,窃窃私语。
“放你娘的狗屁!”关键时刻还是赵叔站了出来,“鬼子进村时你在何处?方武兄弟在前方浴血奋战,你倒好,在背后说劳什子风凉话?”
斥罢二癞子,赵叔又转身对村民们说:“诸位,我对太岳山起誓,方兄绝非忘恩负义、陷害赵家村之人!凭他的能耐,若要屠我赵家村,十多年前就轻松得手,何必等到今日,岂不多此一举?”
赵叔此言虽很伤村民自尊,但话糙理不糙。
驼背村长老也出来表态:“事已至此,我们得赶紧休息。明天天一亮,我们便去找庇护地,等待方武救援。越是危险时刻,我们越不可互相猜疑,冷了英雄之心。乡亲们尸骨未寒,不能让他们在天上看我们犯浑。”
村民闻言,这才彻底把心放下,各自找地歇息去了。
但驼背村长老却没打算闲下来,他先是让赵叔替赵丙、赵丁兄弟俩收了尸,又召集妇女们跪地祷告,准备给赵家村死去的亡灵举行了一场超度。
这是一场极具原始色彩的超度仪式,尽管巫医不在,但驼背长老也多少能学个三分模样,只是再没人跳那奇丑无比的禹步。
“爹爹……”茹儿见父亲归来,精神状态也为之一振,额头也不再发烫。
“好闺女,”赵叔宠溺地搂过爱女,“你可让爹担心死了!”
“爹爹,都是茹儿不好,”她抽泣着,“我不该乱跑,害得丙叔、丁叔进彘林寻我,这才被……呜呜……”
“你不必自责,要怪就咒骂天杀的鬼子,”赵叔喟然,转头又对方兴道,“小子,你干得好!此前是我错看于你,多有……咳咳……多有冒犯,你别介怀!”
赵叔突然一阵咳嗽,表情扭曲。
方兴感动得热泪盈眶,他没想到,从来对自己冷眼相对的赵叔,今日终于开口承认自己。与茹儿对视一眼,方兴心里如一股暖流经过,热血沸腾。
“爹爹,你怎么了?”茹儿一声虚弱的惊呼。
方兴大吃一惊,连忙蹲下检查——原来赵叔右肋下早已受了重创,想必是突围时为鬼子所伤。起先他强忍疼痛,现在乍一放松紧绷的神经,便难忍剧痛,几近昏厥。
“不……不碍事,”赵叔嘴唇煞白,“咳咳……”
“巫医呢?巫医没来么?”驼背长老见状,声嘶力竭地喊着。
没人回应。
“别费劲了,他……他是鬼子奸细,不会回来了,”赵叔紧咬牙关,“叫个会针线的婆娘来,缝两针就结了……”
此时的彘林,堪称一幅画满众生相的浮世绘——垂头丧气的村长老、哀鸿遍野的村民、气急败坏的二癞子、忍痛呻吟的赵叔。
方兴心中也难以平静,眼前安危还在其次,而父亲呢?不知他到赵邑了没有?他搬得到救兵吗?路上又是否遇上危险?
好在茹儿已然不再误会自己,她照顾着伤重的爹爹,不时给方兴投来关切目光。
一夜无话。
……
天刚亮,彘林里黑雾消散,拨云见日。
赵叔毕竟是练武之人,休息了一宿,身体恢复不错,便嚷着要寻到方武托付的庇护所。然而,白杨树上的记号全部都被破坏殆尽,根本不知路在何方。
进退两难。
驼背村长老哀叹道:“也不知彘林外情况如何?鬼子走了没有?”
这一句哀叹,村民们又笼罩在痛苦之中——他们归家心切,他们迫切想要重建家园。
方兴横下心来,主动请缨:“既然一时找不到前路,我愿意彘林外一探情况。”
“不可!”两个人异口同声。
抢先说话的是二癞子:“不可,他这是去给鬼子通风报信!”
“少废话!”话音未落,二癞子就被赵叔狠狠踹了一脚,“这太过危险,方武兄弟还未归来,不能再让你出任何意外。”
“赵叔多虑了,”方兴心系父亲,“打仗杀敌我不如你,但论随机应变,我倒不差!”
“我随你同去!”赵叔尝试起身。
“不可,你身受重伤,大伙也需要你保护,将黄鬃马借我,我去去便回!”
“司南交给你,你务必多加小心!”赵叔点点头,只得应允。
就这样,方兴在赵叔父女和村民们的目送下,翻身上马,朝林外奔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