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咫尺(中)(1 / 2)

天姿峥嵘 行烟烟 0 字 2021-07-14

 厅中禁军士兵们动枪拿人,厅外顶雪侍立着的章惕亲兵闻声即围了过来,两列枪戟豁朗朗地横过门前,牢牢把住厅外两侧,叫人出进不得。

里里外外的枪剑寒光明晃晃地刺过来,激起案前酒盅中一片轻光叠漾。

厅中众人仍是一片沉静。

高遵穆既为肖塘心腹幕僚,岑氏一门谋逆被诛一案他便绝对脱不了干系。

顾庭所谓商王令斩高遵穆、欲替她报解心头之恨之言,确也合情合理。

但二国和事既成,又岂有立斩来使之理?!

岑轻寒冷面不语。

顾庭脸上别有深意的笑仍在眼前,混同这厅中的扑面戾气入骨寒意,直让人心神难定。

为了她而杀高遵穆,此事传出去却叫天下人如何看?

无非是要叫肖塘知道,从今往后她岑轻寒就是他姜乾的物件儿,无论是利兵还是重金,都别想再赎还回去。

素闻漠平商王姜乾无尚刚愎,却不想他下手能比章惕还狠。

而有姜乾之令在前,顾庭又岂惧斩使之后再惹兵端?

倘是赜北因不堪受此大辱而举兵北御,这倒正合了章惕欲找机会挥兵续进的念头。

但看他此刻一副闲坐着观戏的模样,非但不以顾庭此举为忤,反而抬手斥退了欲入厅护立的一干亲兵,就知他心中根本不在乎高遵穆是死是活。

更何况……

她亦不在乎高遵穆的这条命。

只是高遵穆之命虽不可惜,但她却不能连岳华的命也不顾。

倘是高遵穆今夜身死,而岳华独活出城,赜北朝中将会如何议论此事?岳华又岂能保全其身?

至于容州的那五万兵马,更是会便宜了那帮子贪生畏死之徒。

而坐在对面的岳华早已是眼底窜火,脸色黑黜黜得甚是骇人——

他虽不屑似高遵穆这等以疆易和之徒,却也绝不甘让顾庭等人将赜北国威践踏至此地步。

岑轻寒深知岳华的性子,一见他此时神色,单怕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举动,当即便不再犹豫,冲顾庭轻声道:“久闻商王识色怜香,今夜乃知其实。王爷好意我自心领,只是岑家一门惨殁,此恨非肖塘项上人头难以消解。”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厅中人人皆听得真切。

顾庭嘴角的笑意敛起些,目光亦转,探望向上首处的章惕,淡淡道:“岑姑娘心贪,将来王爷未见就能满足得了你。”

岑轻寒抿抿嘴唇,知道他这是疑她,当下又道:“只是王爷尊贵无量,我又岂敢深拒王爷好意?不如就留高遵穆一根手指,放其回京,也好面奏肖塘今夜诸事,一挫其威。”

顾庭低思,抬头便冲身前一个甲士使了个眼色。

押着高遵穆身子的几个士兵立刻便将他的左臂扯拉开来,一人抽剑出鞘,上前便是利落一挥。

她缓缓敛下目光。

耳边传来高遵穆口中被塞了东西后所发出的闷哼声,模糊不清,如钝铁一般割磨着她的耳膜。

当年表案华座,笑眼盈盈曾道,家兄久念高大人之名。

然而日月流转,沙汀埋岁,哪一年曾料到会有今日之时之景之人之事?

厅中从头到尾依然是一片沉静。

待高遵穆与岳华双双被人送往候馆,章惕才一扔酒盅,冷冷地开了口——

“顾大人何时启程?”

顾庭今夜在他帅司之中僭位代令,未使高遵穆人头落地,反替姜乾大立声威,也不怪他此刻没了好脸色。

岑轻寒闻声亦抬眼。

顾庭悠慢起身,低笑道:“今夜便走。”随即侧身看她,问道:“岑姑娘可惧寒夜远行?”

她轻轻摇头,却望章惕,见他动也不动地倚身座上,正盯着她看。

顾庭又道:“岑姑娘初至漠平,尚不习惯北地气候。此去京中路途尚远,路上少不得要矜慢些,免得姑娘身子不适。然王爷有谕在先,须得在正旦大朝会前将姑娘接至王府,因而不便久滞丹州。”

章惕亦撑案而起,“既如此,章某也便不再多留顾大人。还请顾大人回京之后代某问谒皇上、太后,章某虽居边地,然忠心可表、日月当鉴。”不待顾庭再言,他便冲下喝道:“薛领!”

“末将在。”薛领从席末出来,脸色犹然未定,显示还未从刚才的一场变故中回过神来。

他吩咐道:“今夜亥时,务使顾大人一行安然出城北上。”

这哪里是送行,摆明了是在严辞催行,似是多一刻都不肯让再顾庭留于丹州城中。

她听见,也在后面拾裙起身,动作有些迟缓。

虽因能够北上、脱离他的掌控而稍松了一口气,可一想到待她走后,这边境兵事也再难知,倘是他不顾今夜和议而又出鬼策奇兵,陷岳华及容州于险境之中,又该如何是好?

“岑轻寒。”

他忽然在上叫她。

她低头应了声:“将军。”人却往顾庭身旁靠过去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