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余辉,出得院门时,几近黄昏,古人说,婚嫁婚嫁,便是在黄昏之日将女子送嫁罢。我们一路行来,才真正发觉这相府四处充斥着浓重的喜庆劲,花开争芳艳,不见半落泥,清脆绿油树,干枝半砸红,福福喜喜,充盈满目,就连扫地的阿妈,扫帚上也不忘贴个小小的喜子,甚是可爱。
路上的家丁丫鬟,瞧见我们来时,均是停下了手上的伙计,退闪一边,弯腰静候我们走过,眼光带着羡慕与欣喜,却每每瞧见我时,会有一丝的疑虑停于眼中,在我身上偷游几眼,不肯离去,这亦是我预料之中的事儿,毕竟这大婚之日,本就应该红红火火,昏昏灿灿才是,却偏偏我这新娘子穿着一身藏青喜袍,在这般喜气的日子里,一抹寡淡妖染之影,煞是夺人眼球了些,可被人这么瞄着,还是有些不大自在了,便索性低了头,希冀着这队伍能走动得快些,不经意瞥见了一旁的灵儿,她似乎也不大好受,许是怕人认出来,平粗直眉,撞在了一起,样子有些滑稽,却另我心情好了不少,心道:微蹙柳叶眉,现在倒变成了撞头毛毛虫了。
行至王阳阁,爹爹和他的众干夫挂人已在厅内坐着了,厅内今日一改往日的肃穆之气,阁顶红花丝结飞飞扬扬,偌大喜字悬堂高挂,老爹一身褐丹衣袍,眼里瞧见我们来时充满欣悦,不再若往时般满眼精明挑剔了。厅内众人并没对我身上的衣物表示奇怪,撇撇嘴,也不奇怪,这来之前,怕是就听到了风声。
“行,育恩礼!”我与白璐听罢,齐齐跪在软垫之上,朝了正位之上的老爹和大夫人行了三大礼。“奉茶!”,陪嫁丫头上前递予我们‘悌孝茶’,再由我们奉上。
心里不禁替灵儿小捏一把汗,可千万别被发现了才是,灵儿递茶与我时,手颤抖得差点没将杯子弄翻了,好在我抓托得紧了些,从她手上接了过来。眼角偷瞟了瞟大夫人,她依旧满脸笑意地望着我和白璐,没有半点注意到这个陌生丫鬟的迹象,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白璐起身,敬茶,动作优雅娴熟,我随了白璐的动作,虽是生硬了些,也还是将这一系列礼数给完成了,爹爹今个儿,无论看谁,都显得和善,接过我们的茶时,直直说道:“入宫好好伺候着殿下,别为王家丢了脸面。”
给大夫人敬好了茶,大夫人欣然地点了点头,一副慈母相,后便命人拿出了两个红木盒子,打开一看,各放一支金丝蚌珠钗,一为白蚌青珠,另一为青蚌白珠,烛灯摇曳下,光辉夺翠,我心怦怦然,造价不菲之物啊。
大夫人将那白蚌青珠钗细细穴在了白璐发髻右侧,与那乌金碎花恰好青华相印,“今日你们双胞姐妹儿同时出嫁,又都进了宫,真真的缘分,也为王家争了不少脸面,”大夫人走到我处,将另一青蚌白珠钗穴在我髻侧,“今日为娘便将这双身贝含珠,赠予你们姐妹二人,望你们入宫后,平生安康,莫忘姐妹情,也,好好照顾自己。”我微微睁眼,一笑,点点头,与白璐纷纷向大夫人打了万福,“多谢大娘赏赐,青璐(白璐)谨遵大娘教会。”
接下来,便是与其他夫人和两位哥哥,姐姐敬茶了,不用再跪下,这让我松了口气,灵儿怕是喝不着我的喜茶了,我暗自好笑,府里这会儿该是出动一部人找寻灵儿的时候了,熟知,她便是在众人的眼皮儿底下呢。
给二夫人敬茶时,我差点没认出她来,我与她,这一年都未在府中碰过一面,今日一见,便像是隔了十几年般,二夫人不再如以前那般的妖娆艳丽,鬓角泛白,唇色干裂,满眼愁色,究竟是什么事儿,将二夫人折磨至此,“白璐给二夫人敬茶。”听着白璐的声音,我才缓了劲来,也随了白璐向二夫人敬茶,却不想二夫人接过我递来的茶时,竟双手颤抖,我警惕性地后退几步,刚白璐敬茶时,她没有开她的毒蛇,轮到我了,她忍不住不成,那也不会如此激动吧。
瞬间,二夫人手中茶杯坠地,她猛地上前抓住我的手臂,颤巍巍地跪下,“求求你,青璐……”二夫人话未说完,便被身后的士卫一掌打晕,一旁的老爹脸色有些发青道:“琴玉近来精神有些不济,青璐没有受惊吧。”我把有些僵直的手臂放下,臂上依然有被二夫人抓过,火辣辣地烧感,勉强笑笑,摇摇头,心里却是满腹狐疑。
“入花轿!”本是送嫁,需要哥哥背着妹妹入花轿的,可惜刚才发生了那等事,二哥少玉自是跟着照顾二夫人去了,大哥少华怒瞪我一眼后,亦从后门扬长而去,一场敬茶仪节,竟是如此而草草收场。
于是,这“背新娘”一环节,便是被无声省去了,入得喜轿,我长长舒了口气,不管相府如何多生事,日后入了宫,便与他们无多纠葛了罢,熟知,这也只是开始,终究活于此世,便不可轻易摆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