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得春节来临,沙沙的肚子开始现怀,行动有点不便了,杨陆顺就跟沙沙商量把爹娘接到家里过年,沙沙对公爹公婆实在没什么好感,可拗不过六子,只得同意,可家中只有两张床,好在五姐他们也得关门过年,四姐白天就在家里操持,晚上则带着灿灿去饭馆里睡。
四姐对六子是真好,不但在生活上无微不至地照顾沙沙,任劳任怨地操持家务,还不时叫男人从自家送米送油等物资来补贴,搞得杨陆顺和沙沙都非常过意不去,要折钱给四姐,他四姐说什么也不要:“六子、沙沙,你们叫我姐姐,那就是当我是自家人了,我和灿灿在你们这里白吃白住的,你们也没嫌弃一句不是,就别算那么清楚了,农村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自家打的新米新油总比粮站里买的好些吧,再说爹娘交待我要伺候好沙沙的,我也只是听老人的话,如果不是娘年纪大了,没准她老人家还要自己来伺候沙沙呢!”
沙沙知道四姐是真心,她最是有体会,现在连洗脚都是四姐伺候,说是肚子起来了弯腰不方便,所以很是感激,私下对杨陆顺说:“六子,你五个姐姐里只有四姐对咱们最好,我也是个刁精的人,我是真被你姐感动了,咱也要知恩图报,我晓得四姐并不是图咱一个啥好,可做人总得有良心不是。你在政府里,好歹多照顾你姐夫一点,莫看你姐夫不言语,我也知道他对你姐有怨气,自己老婆不管自己的家却跑去照顾弟媳妇。”
不过沙沙对公爹公婆就没什么热情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说话也没个好语气好脸色,可老人们那会计较这些呢,有时候杨陆顺会有意见,可老人们却说女人怀上了脾气是会急躁些,无非还是看在未来孙子的份上容忍着。
计生办的人知道杨陆顺的父母上来了,就接二连三到家里拜年,对老人们极尽奉承讨好,说是给老人拜年可提的东西却尽是妇人滋补品。每逢来人上门,六子他爹就很兴奋,一本正经地与人聊天,惹得沙沙很不耐烦,背后嘀咕着:“这老头,真当别人是来看你啊?不是冲着你儿子是他们领导,在路上碰到了也不会斜你一眼,农民!”
杨陆顺却不想占人便宜,虽然他没办法制止老柳他们来拜年,就也想回访,他爹听了连连点头说:“六子啊,是要去回人家的情,莫让别人说你摆领导架子。”
沙沙在印象里领导收了下面的人礼物就没有去回人情的,当初县里百货大楼的王经理她家送了好多次礼,事没办成也没见送转回来,所以就不愿意,再听公爹又怂恿六子,气不打一处来,尖酸地说:“六子,计生办老柳他们都是来给你爹拜年的,要回就让你爹去回吧,跟你有什么关系!”
怄得杨陆顺就要跟沙沙吵架:“沙沙,你明明知道老柳他们嘴巴里虽然说是给咱爹娘拜年,可提的东西都是给你补身子用的,这情当然得我们去还了,怎么推到爹身上呢,我看你是诚心贪人小便宜了!”
沙沙撇着嘴说:“啊哟,好大一份人情,我还真没把这些东西看在眼里,一点鸡蛋红糖荔枝桂圆的,我还真吃腻了,麻烦你把这些东西全退还人家吧。就怕我看不上有人当宝贝哟。”
句句话夹枪带棒把杨陆顺和他爹气得不行,他娘在一边虽然气媳妇说话刻薄,可总不能不管吧,只得冲着他爹说:“老馆子,你跟在里面掺和什么啊?六子你也是,明明知道沙沙怀了孩子动不得气,你就不会好生说话,非要惹沙沙生气做什么?快给沙沙赔个小心。”又温言劝沙沙说:“莫理你爹,他是老不晓事,你莫生气了,当心对肚子里的娃娃不好。”
等到了沙沙找杨陆顺商量给谢乡长拜年时,杨陆顺不同意说:“住在这里的全是我的领导,总不能家家都去吧?何况我也没那么多钱去搞,干脆都不去。”沙沙笑着说:“我们小心点不让别人看见就是了,我跟易老师关系蛮好,不去怎么成?现在都流行拜年什么的,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幸亏得晚上去谢乡长家时没与其他拜年的人碰上,不过也让杨陆顺坐立不安,临走时沙沙把易老师拉到里面房间嘀咕了些什么,一会两个女人亲亲昵昵地拉着手出来,易老师说:“杨乡长,好生扶着沙沙回去啊。”
出了门杨陆顺奇怪地问:“你们在后面干什么?”沙沙说:“没什么,给谢乡长两个儿子点压岁钱。其实易姨家日子过得蛮紧巴的,两个孩子在县里读书,学费伙食费都不便宜。看来我们得节俭点过日子,免得到时候缺钱难过日子。”杨陆顺笑着说:“我反正全产全交了,也没什么开销,你管好自己得了。”
老规矩初二去县里拜年,可突如其来的大雪导致气温下降了不少,无奈沙沙只得放弃回县里,杨陆顺当了全权代表。
到了汪家,汪建国和汪建设要晚上才来,汪溪流带着孩子魏畅已经早到了,杨陆顺给汪父母拜了年,又给孩子压岁钱后,就是不见魏家强,还没来得及问,汪父笑眯眯地说:“六子,没见家强奇怪吧?家强在深圳忙生意,没空回来过年。”
杨陆顺听汪父难得一脸笑容地说魏家强,也高兴地说:“真的呀?看来家强去深圳是明智的决定了,姨姐子,家强在信里怎么说的啊?”果然只见汪溪流上下穿戴一新,气色也好了很多。
汪溪流给杨陆顺端上茶水,满脸幸福地说:“那家伙没什么文化,还会写什么信?过年前给我发了封电报,寄了点钱回来,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
汪父呵呵笑着说:“六子,家强才去了几个月,你猜他给溪流寄了多少钱?”
杨陆顺从袁奇志的信里早就知道魏家强的情况了,家强去深圳后不久就找到袁奇志的公司求职,袁奇志倒是很给杨陆顺面子,知道是他介绍来的,当即就把家强安排下来,只是家强没什么文化,就给了他一个小业务员的工作,不知什么原因也没提待遇多少,杨陆顺没过问太多,他也清楚家强的情况,能收留他已经很不错了。至于家强能积攒工资寄回家就大出杨陆顺的意外了,忙问:“家强还真改邪归正了啊,寄了多少钱啊?”
汪父伸出一个指头说:“整整一千块!这家伙,确实是出息了!”汪溪流加了一句:“爸,家强在汇款单上注明有两百元是给您过年的孝敬。”她脸上洋溢着兴奋的色彩,似乎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杨陆顺听了心里惊了一下,一个小业务员才上班四个月居然可以节余一千元,那该有多高的工资啊!?看来袁奇志的公司经营得蛮成功的了,不禁咋舌道:“好家伙,比我一年工资还多啊!我那同学没亏待家强呀。”
汪溪流睁大眼睛问:“六子?家强在你同学的公司上班?是什么公司呀?”汪父母也很诧异,都看着杨陆顺等他解释。
杨陆顺说:“家强是我介绍给我深圳的同学的,是我大学的同学,还是个女同学呢!她开了家房地产公司,在信里我同学告诉我说家强拿着我写的条子去找了她,就安排家强在公司做业务员,我没想到我那同学的公司待遇这么高,她原来还邀请我一起去开公司,我没答应。”
汪父母露出了原来是这样的神情,汪父由衷地说:“看来还是得有文化有水平啊,你看六子一女同学就可以开那么大的公司,给一个业务员就开那么高工资,那她一年得赚多少钱呀?”不禁惋惜地说:“咳,六子你当初怎么就不答应去搞公司呢?要不赚大钱了。我听建设说经济特区到处是先富起来的人,什么万元户在那里根本不算有钱人呢!”
汪溪流眼睛都直了:“万元户都不算有钱人,那得多少钱才算富啊?我不吃不喝得十几年才赚得到一万块!六子你不去真是太可惜了,现在去还来得及不?”
杨陆顺矜持地笑笑说:“要那么多钱做什么?我和沙沙虽然一年收入不到两千,可日子也过得蛮幸福嘛。”
汪父附和着说:“六子说的是,他现在是领导了,手里管着一群人,比个体户威风多了,再说这政策也不知道啥时候变,我看老实本分地吃公家饭稳当得多。”
汪溪流穷怕了,知道没钱的难处,不以为然地说:“爸,怕什么怕?只要是凭劳动赚来的钱就什么也不怕,既然家强在深圳有前途,我也跟他一起去深圳打工,总比在家累死累活看人眼色只拿五十多块钱好!”
汪父说:“蠢妹子,你去又能做什么呢?还不如在家好生带着孩子,培养他考大学才是正路,莫去拖累家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