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霞天没亮就起了床,昨天她爹告诉她杨六顺会回家,她就高兴地一晚没睡好,在床上翻来覆去想心事,脑壳其实疼得死,可就是睡不着,一眯上眼睛就看见一个站在花坛前笑着的帅气后生,那是杨陆顺在长江大学照的一张相,本是寄给家里的,被他爹娘拿来送给了她。
一起床,刘霞就用清凉的冷水好好地敷了敷因为睡眠不足有点发肿的眼睛,但一照镜子还是肿泡泡的,气得她直跺脚,又一想反正是去吃中饭,应该过阵时间会好的,这才放心下来,又恨不得立马就见到杨陆顺,心里乱糟糟的,不觉坐在鸭蛋镜子面前发起呆来。
也不晓得坐了好久,直到她娘喊她吃早饭才醒过神来,急忙去漱口洗脸,路过堂屋一看又是吃煮饭,脸一拉厌烦地说:“娘,我不吃饭。天天吃饭,吞都吞不下!”农村里从早就要干体力活,基本早上就是吃饭,不象街上吃面条、馒头的。
她娘跟在后面说:“那怎么办呢?要不我煮两个鸡蛋你吃?”
她爹在堂屋里笑着说:“婆婆子,你就莫劳神她了,你现在就是做酒席,她都吃不进的。我们还是快吃,老三今天要割禾,我们要早些去。”
她娘回了堂屋,吃着饭细声说:“老倌子啊,今天跟老三说我们不去了吧?免得四妹子把六顺带回来,屋里没人,她又会发气!”
她爹想了想说:“那也是的,等下我去跟老三说,你就莫出门,准备点菜,搞客气点。”
她娘笑眯眯地说:“老倌子啊,你说六顺会分配得哪里坐办公?”
她爹说:“他回了南平县,最好就是分配在县革委会当领导,我其实心里也没低,我们南平县整个文化大革命后就没得学生考大学的,六顺是第一批考出去的,也是头一个回来的,我还真不晓得会分配得那里。”
她娘说:“老倌子,四妹子的户口解决了,招工的事就要六顺去搞算了吧?”
她爹呵呵一笑说:“婆婆子,你也是操心,我正在想办法跟劳动人事局搞指标,很有希望,进供销社没什么大问题。我们把四妹子的工作安排好了,她嫁出去也风光撒,她也是高中生文凭。免得别人以为我冒能耐,白当了十几年的支书!四妹子是我的心肝肉,他三个哥哥也说了,现在条件好,妹妹出嫁要搞得漂漂亮亮的,不但不赚一分钱,我还要倒贴一坨出去,我们四妹子也神气撒。”
她娘转头看了看门口,细声说:“你们都惯坏四妹子了,那象个做人家媳妇的样子?连饭都不晓得煮,这样懒的妹子会让人家屋里嫌的!”
四妹子洗漱完了一进堂屋就听见了,最恨她娘说她懒了,顶嘴说:“娘,你又在说我的短了。不晓得煮饭怎么了,学就是的了!如今都八十年代了,做媳妇的就一定要勤快啊?那留着老的做什么?”说罢就气冲冲地进了自己的屋,砰地关上了门。
她娘气得眼泪水直流,说:“老倌子,你看你惯出来的女,气死人了。”
她爹说:“你也是说话不留面子,四妹子在屋里还住得好久呢?就随她点嘛。”
刘霞进了屋,打开三门柜,径直拿出那条新做的白的确良连衣裙换上,扯布连做工花了十八元钱呢!裙领和下摆都镶了粉红的荷叶边,衬得脸上红扑扑的,最洋气的就是紧身腰带了,很多连衣裙都只掐腰没腰带,这条裙子就有腰带,腰带扣还是黄色透明塑料的,就那么轻轻一束,不但把纤细地腰儿展露了出来,还把鼓腾腾的胸脯勾画地更圆润了,换上乳白色半高根的凉鞋,刘霞得意地在三门柜的长镜子前转了一圈,一个新潮俊俏的城里妹子出现在她眼里,她再仔细瞅瞅镜中人,透过薄薄的裙子,小背心灰灰的很是扎眼,她咬了咬嘴唇,又打开柜子,从里面找出一件白色的乳罩,这是她花了三元钱从县里的百货大楼买来的,一次也没敢穿,要知道乳罩这玩意儿是近一年才在县里流行开,就算夏天也只有很少的人敢穿,何况农村里呢。
看着那没有几寸布头的乳罩,刘霞想穿又不好意思,左思右想,她还是禁不住爱美的诱惑,脱下了小背心,用薄薄的乳罩托住了沉甸甸的,她系好腋下的两颗纽扣,忽然觉得胸前轻松了很多,两个也格外的挺拔硕大了。她好奇地来回走动着,平时不服管的很服帖的包在乳罩里,纹丝不动,她不禁轻轻跳了跳,以往走快了都跳跃起伏不定的小兔兔居然老实巴交地睡在里面,只是微微晃了晃!原来乳罩不止是好看,还有这样奇异的功能,这是她始料不及的了,不禁心花怒放,穿上连衣裙后,她只觉得身材更苗条、曲线更玲珑,不由兴奋地哼起了“希望的田野”。
刘霞在屋子里折腾了许久,一看小闹钟才上午九点,她家到杨家虽然隔了两个大队,可路程也不到十里地,去早了又怕杨家几个姐姐笑话,肚子也饿得咕噜直响,便翻出一包蛋黄饼就着冷茶吃着,好容易才磨到十点,这才带上宽边的太阳帽,去往杨家。
一路上遇到的人都只拿眼睛瞅她,男人们贼兮兮地老看她鼓鼓的胸脯,让她心里暗暗直骂他们贱;女人们则用羡慕的眼神看她的打扮,又让她无比骄傲。临近了杨家,她心里越发蹦跳得厉害了,脸上也直发烧,汗珠儿怎么也抹不完,一想起照片上那帅气的杨陆顺就心慌。
杨家晒谷坪里闹腾的孩子们发现了刘霞,都拍手跳脚地喊起来:“霞姨来喽、霞姨来喽!!”小辉还精怪般地跑进堂屋里,冲着杨陆顺喊:“小舅舅,你的对象来了,快去接她呀!”
屋子里的大人们都喜笑颜开,姐姐们纷纷出门去接刘霞,姐夫们嘿嘿冲着杨陆顺直乐,他娘欢喜地说:“六子,你也去接接四妹子啊,不要怕丑,去接接她呀!”
杨陆顺红着脸说:“娘,姐几个都去了,我就不用了吧。”
姐姐们拉的拉手,搂的搂肩膀,还有帮忙提东西的,嘻嘻哈哈进了堂屋,五姐口快说:“爹娘,四妹子提了东西来看你们了。”
刘霞早就瞥见了气质不凡的杨六顺,虽然只一瞥,可她感觉比照片里的人更帅气,慌忙半垂着头走到老人跟前说:“杨大伯杨婶婶你们两老好!我爹娘让我给你们捎了点东西,也问你们好哩!”
老人们很慈祥地笑着,说:“也给我们替你爹娘捎个好,刘支书忙着吧?”
刘霞说:“不忙不忙。”
老人说:“六子,快来跟四妹子认识认识。”
杨陆顺打刘霞进门开始就一直在打量她,虽然裙子好看,人也还张得清秀,可人总是拘拘谨谨的不放开,说话也土里土气,怎么着也是农村女子,他不禁心里暗暗叹息着,眼前闪过一张气质脱俗、娇美漂亮的脸孔,瞬间又消逝地无影无踪,一听他爹唤他,只得站起来,强做笑脸地一伸手说:“你好,你是刘霞吧?我是杨陆顺!”
刘霞陡然见他伸过手来,心里大慌,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用手搓捏着腰带嗫嚅着:“六子哥,你好、你好!”
几个姐姐姐夫看见四妹子害羞得连话也说不完整,都哈哈笑起来,五姐姐还从旁边操起四妹子的手往六子手里凑。
杨陆顺很自然地握了握刘霞的手,感觉有点点粗糙,说:“刘霞,请坐吧!”
刘霞只觉得杨六顺的手很有劲道,可又那么光滑,说话也很和气,便也客气道:“六子哥,你也请坐。”
他们这么一谦让不要紧,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哄笑,五姐假装好奇地说:“四妹子,以前的你可不是今天这样怕羞的,怎么?丑媳妇都不怕见公婆,倒怕起男人了?”
看得出她们相处得很熟了,四妹子扭身扬起小拳头在五姐胳膊上来了一下,嗔道:“五姐,你莫要这样说了,以前你对我也蛮好的,今天怎么这样说我?”
五姐夸张地喊疼,说:“四妹子,你是看见六子回来了,胆子大起来了,连我都打起来了,六子,你得好好管教管教你的媳妇了!”
刘霞大羞,气得跺脚说:“什么管教不管教的,五姐太欺负人了!”嘴里这么说着,眼睛却溜向一边的杨陆顺,却见着杨陆顺也笑微微地看着她,心里一惊,又连忙把视线闪得远远的。
还是二姐老成,她端了杯水递给刘霞,又拉着她坐下说:“四妹子,莫跟老五疯,她最爱开玩笑了的。”见刘霞背上汗湿了,又拿起蒲扇替她摇风。
刘霞感激地看着二姐说:“二姐,我自己摇扇吧,你也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