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琴如泣,萧如诉,各自伤痛各自知
郎红衣,妾白衣,谁家欢喜谁家悲
林花谢了春红,
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
相留醉,
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指罢琴泣,呜声饶梁,在满场狼藉残红、红消香断的悲惜伤情中,莫忧飘然离去,穿过珠帘,隐入后院,空留满座宾客的惊愕与共鸣,琴弦仍在微微而颤,五彩灯笼下的聚花楼却静如止水。
夏妈妈快步走到琴旁,蔻丹玉指一拨,“铮”的一声脆响,划过众人惊沉的心湖,有人带头喝了声“好”,掌声如潮水扑来。
莫忧没有听见这掌声,她银牙紧咬,一口气奔出风月楼重重红楼,在千娇百媚的姑娘们惊诧的目光中,如燕子一般点点落落,来到后林。
这是风月楼的后园,巨石葱竹,林木幽深,姑娘们不爱来这里,因为没有姹紫嫣红的鲜花,亦没有碧波荡漾的湖塘,没有灯红酒绿的迷醺、红绡罗衫的迤逦,莫忧随夏妈妈来过一次,就爱上这里,静宓、深远、湛清,此后便常来闲坐,闭目听风吹叶语。
林子里传来低幽的箫声,莫忧猛然停住脚步,泪水就在眼底,可是自己不想被人看见,如果林中有姑娘陪客人幽会,那还是离去为好。
箫声忧伤如细雨飘落秋水,如白雪飘落黄叶,丝丝缕缕都落在心尖,莫忧还是舍不住回身觅声询望,竹影深处的白石之上,一袭白衣如水铺展。
莫忧仿佛受了蛊惑,驻目悄然走近,白衣人背向而坐,洞箫如碧,是苏岭。
莫忧站在他身后,泪水肆意流下,不知是为苏岭宽厚坚挺的背脊,还是这呜咽如诉的箫音,抑或是为他专注的神精,总之,莫忧没有掩饰自己的委屈,任凭泪水淌满脸颊。
苏岭放下箫,起身面对她,眼中是诉不尽的温柔与怜惜,轻叹道:“你不该这样委屈自己。”伸手将她搂在怀中,莫忧没有反抗,将脸贴在他的胸前,听他的心跳,一次,又一次,眼泪打湿他的前襟。
莫忧轻轻推开他,抹了抹脸上的泪,露出个苦涩的笑,道:“苏大哥,感谢你借胸膛给我温暖。”扭转身,匆匆离去。
对不起。
杜音音姗姗而来,看着莫忧疾步奔出林子,娥眉紧蹙,涩声道:“苏公子,你该追上去。”
苏岭温柔的转过头,抹去眼中的落寞,摇摇头:“我不想勉强她。”拾起石上的箫,凑到唇边。
杜音音眉尖一挑,道:“不对,她是个孩子,她现在迷路了,受伤了,你只要牵着她的手,她就会跟着你走,你不该错过。”
苏岭坐回石上,自顾自的吹了一段,目视着莫忧离去的空洞的前方,那里是层层的松柏与修竹,浓绿之后隐约可见白墙青檐,惟不见那白衣白裙、乌发如瀑。
受伤了?迷路了?是的,如果自己再坚持一点点,她会跟我走,然而,走出这片困境之后,又当如何?
几天后,夏妈妈得到一个消息,她眉间的焦虑渐深,转眼望了望莫忧紧闭的房门,决定,将这个消息封锁。
喜乐声声入耳,爆竹之声、乐鼓锁呐之声、欢腾叫好之声,响彻汴京城的上空。
历史会记住这一天,天圣元年,参知政事、枢密使、jian职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权倾朝野的丁谓丁相爷将掌中明珠晗月小姐下嫁于同年进士颜如玉,这一亲民爱才之联姻之举,博得上至太后新帝、下至黎民百姓的交口称赞,刘太后亲笔赐“金玉良缘”喜匾,更使得百官同僚纷纷巴结、贺礼如山、贺词如潮。
迎亲的行列所经之处,悬灯结彩,爆竹喧天,红毡铺地、彩绸裹树,一片花团锦蔟的喜庆,做买卖的顾不得买卖、赶路的也顾不得行程,百姓们都拥在街边路口,争相观看,因为象这样盛大的场面,大概除了皇室大婚,是难得一见了。
颜如玉身披喜袍,胸口系着红绸,喜气洋洋的骑着高头大马,身后是鲜红夺目的花轿,里面坐着宰相千金、据说是汴京城首居一指的大美人,今天就成了自己的新娘子,人生得意尽欢时,大约就是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