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门口,只听到“啊——”地一声,两人全都倒在了血泊里,莫名在门口已等候多时。
武则天皱着眉,她知道张昌宗和张易之已经死了。
“你不是来看我的吧?”武则天问道。
太平点头。
“你们已经把劝退的诏书都拟好了吧?”武则天又问道。
太平还是点头。
“你恨我吗?”武则天看着她。
太平一怔,她在动摇对她的恨,她是太平的母亲,也是武周的皇帝,更是这历史第一个女皇帝,可是她的母亲老了,母亲毕竟是女人,对于年龄甚至有超过常人的敏感以及与之相伴的庞大焦虑。越是强大的女性,衰老往往就越是她们可怕的敌人,因为衰老似乎是惟一令她们一贯自信的超常心智无法逾越的困难。
“是从什么时候?”武则天问道。
“从薛绍的死,改嫁武攸暨的时候。”太平一脸冰霜。
武则天淡淡地看着她,她不再是那个以前不懂事的小女孩了,她长大了,不再是一个想要做一个贤妻良母的普通女人,而是一个为追求权力**而不择手段的政客。
这是她,武则天的亲女,太平公主,想起太平年少的时候,她就把太平丢进了宗庙里,连太平到了婚嫁的年龄都遗忘,她和太平的父亲选择了良婿,但后来,高宗死了,她渐渐觉得太平嫁错了,只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她对权力不断地渴望,已各种理由废掉了显和旦,自己坐上了皇帝宝座,可是年龄的不断增长,她明白是时候该把权力交托给自己的儿子了,把显从房陵召回后,她又没办法放弃手中的权力了,她矛盾,一方面想要把权力交托出来,一方面又想把权力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看着太平,在太平的鬓角上,她赫然发现太平有一根白发,她意识到自己老了,无论一个女人多么的优秀,多么的风采依然,掩盖不了的就是与日俱增的年岁。
“我错了——”武则天握着她的手。
太平静静地看着她。
“这些天我每晚做梦总梦到你的父亲,还是那么年轻,他在梦里说我变了。我知道不是说我的容颜,在他的眼里,我不止有容颜的衰老,更有经过权力的洗涤,变了,变了啊——不仅仅是我,还有你,太平,我从来到洛阳的那一刻,就知道你最后会这么做,说起来,薛怀义也是对我有情义的,他从来不曾为争夺权力而停止爱我,却因为权力而为我死。我们两个猜忌了一辈子,中间死了多少男人?他们每一个都该死吗?为了权力,我残忍地杀害了贤,为了权力,我将我最爱的女儿的夫婿送上了断头台,为了权力,我甚至让你投身了进来。母亲对不起你,你能原谅我吗?”武则天一番动容的话让太平彻底崩溃了。
太平跪下来,抱住母亲,她流着泪,说道:“母亲,我没怪过您,当初薛绍的死,不论我怎么哀求您都不肯答应放过他,之后,您又要我改嫁,我才深深明白,我的婚姻必须和政治有关,无论我拥有多少权力,作为您的女儿,大唐的公主,我都没有能力去保护薛绍。在我初涉政坛的时候,每当我帮您做事,都是战战兢兢,您都没有带一丝母女之情。因为您,我做不了贤妻,更做不了良母,只有做一个与您匹敌的政客,才是我最后的路。但是,从这一刻,我才明白,不管我怎么做,做什么,都是爱您的啊!我渴望亲情,却亲手破坏了这一切,还将一切的责任推在您的身上——”
武则天捧着她的脸,说道:“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太平点点头。
“还记得宋辰吗?”武则天问道。
太平点头。
“请你放过宋辰的后人,不要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这是我们母女欠宋辰的,欠宋辰后人的。”武则天说道。
“母亲,请您放心,我一定按照您的话做!”太平回道。
“就让我为我拥有最后的权力再任性一次吧。”武则天躺了下来。
太平吸了吸鼻子,母女这番动容的对话,解开了她们十几年来的心结。
她走出寝宫,张柬之等人一拥而上,问道:“公主,这——”
他们没有胆量去面对武皇,连刚刚出来被杀的张昌宗和张易之都无法面对,他们的胆小,让太平不屑地看着他们。
“她——你们可以进去了。”太平不舍得让母亲受到这份侮辱。
张柬之等人得到确切的答案便要进去让武则天盖上皇印,接受退位的诏书。
“等等——”太平喊道。
他们停下脚步。
“她依然还是皇上,必要的礼节不能省。”太平说完便离开了。
大臣们看着她的背影,走进了寝宫。
一场声势浩大的“神龙政变”结束了,武则天将皇位被迫传位于唐中宗李显,在这一天,王绍和唐若月的幸福生活也开始了,他们将会是快乐的吧。
乌紫嫣看着远方的皇宫,她深深明白政治的可怕性。一大批的军队涌出城外,她知道了,武皇长住的东都洛阳被攻陷了。
树叶飘落在她的手上,她看着枯叶,心里五味俱全,争斗了一辈子权力的武则天悄然而逝,她逝世时那样的沉默简单,犹如她毫无光彩的降生,死前,她命人撤掉她所有皇帝的谥号,她只是希望死后能安静地入土,退位后改尊为“则天顺圣皇后”,还立了一块无字碑,许多人认为这是她对于后世评判的恐惧。
隔天,在长安,
在庞大的登基鼓乐声响起,表明了唐中宗李显登基。
武皇逝世(享年82岁)后,带给大唐的不是盛世,而是矛盾重重的乱世。在这样矛盾重重的大唐,太平看着母亲的墓碑,她深思着她的错误,母亲一辈子的荣耀被她毁了,一辈子争斗来的最高权力被剥夺,她会不会也像日后母亲一般,简单、沉默。
为这场政变出力的臣子、皇族都一一受到封赏,太平公主尊号“镇国太平公主”,相王李旦尊号“安国相王”,其余都以最高的奖赏赏赐。
太平将自己关在府内,她扬言要为武皇守孝三年,也在筹备着自己往最高权力迈进脚步。
在登基典礼上,李显的小女儿安乐公主,身穿着华丽的服饰,“光艳动天下”,她太美了,每个在场的人都为之惊叹。
韦后禁不住喊道:“裹儿!”
实在太引人注目了!韦后有些不高兴,她还不想这么早就告知天下她的野心,可是安乐公主已经摇身一变,变成了公主,面对自己的父亲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在她触碰到权力的那一刻,她忍不住——
李裹儿是安乐公主的名字,她是在李显被贬房陵做庐陵王时出生的,应该说是最苦难的公主,当时出生连一件包裹的衣裳都没有,李显将自己的衣裳脱下,为女儿披上,并发誓自己日后会答应女儿无限的要求。
但正因为如此,安乐公主尝尽了人间疾苦,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展露自己的机会。今天,在这一刻,她要昭告天下,她是李显的女儿,她是安乐公主。
她来到韦后的身边,抱住韦后,嗲声道:“娘——”
一声“娘”,让韦后没办法对她发脾气,她的确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这美丽的公主,就是她,韦皇后的女儿。
她依然是孩子,韦后笑了。
唐中宗并没有因此而生气,他反而觉得这就是一家人该有的幸福。
他笑了笑,可是他不了解自己的妻子和女儿真正的想法。
乌霞芳和唐芝山带着王绍夫妻离开洛阳,她听从了乌紫嫣的话,放弃一切,为以后的事做打算。
“您保重!”乌紫嫣握着她的手。
她低着头,眼中注满了泪水,她不允许自己有眼泪,却在要离开那一刻,才知自己有多么的不舍乌紫嫣。
流下两行泪,她说道:“紫嫣,你保重!”
她转身离开时,突然转身抱住乌紫嫣,说道:“紫嫣,跟我走吧,让我好好弥补你,我错了,我不该用我的任性让你这么不快乐。”
乌紫嫣轻推开她,摇摇头道:“您是我娘,一辈子都是,我不曾怪过您,即使您十几年来对我不曾关心过,我也不恨您。”
“紫嫣,你不要再说了,这样会更加剧我欠你的债,我欠你的太多了,现在还要你背负这么多的重担。”乌霞芳克制不住的眼泪。
她不语,静静听着乌霞返的话,无意识地掉下眼泪,她由十岁开始就几乎忘记了恨,几乎忘记该怎样去恨。
乌霞芳离开了——
她是看着乌霞芳的背影离开的——
直到背影消失——
白慧贞站在她身后的树旁,她该不该告诉乌紫嫣呢?
看着她对乌霞芳的感情,白慧贞深深明白,她完全无法动摇乌霞芳在紫嫣心中的地位,不管乌霞芳是不是紫嫣的亲娘,紫嫣都不在意了,乌霞芳一辈子都会是紫嫣的娘。
“夫人,您出来吧。”乌紫嫣说道。
白慧贞顿了一下,然后走了出来。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躲在这里了。”白慧贞笑着说。
“夫人——”乌紫嫣也早就知道白慧贞跟着她的意义,她不说破,只是不想让乌霞芳知道。
“回去吧!”白慧贞说道。
她点点头,如果白慧贞能告诉她一切的话,她会奋不顾身地——
或许不说也是最好的结局。
她预备离开洛阳,远赴长安。<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