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挺识时务,我随意拂了拂鬓边的碎发,伸手做着让他走近的手势,莞尔道:“过来。”
他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做什么?”
我再微笑:“叫你过来你就过来。”
程落枫踩着碎步,不甘不愿地挪到我身边。
我凑近他耳朵,用最大的力气喊:“现在听得清了吧?”
“哇!”他双手捂住耳朵跳开了去,急忙之中却忘记手里还有一块洗碗布。于是那华丽丽的、不辨成分的油污杀手便与程落枫那张精美绝伦的脸来了个亲密接触。
“啊!”洗碗布被甩了出去,程落枫撩起袖口,仿佛被毒虫咬了一口似的,手忙脚乱地擦着脸。
我在一旁看得乐不可支,他于百忙之中向我投来如要杀人一般的目光:“臭丫头,你还笑,看你干的好事。”
我停下笑:“呦,真面孔露出来了,敢对老板不敬,什么后果你知道吗?”
“哼,”他眼也不抬,“大不了回老头子那里乖乖成亲,娶得这个不喜欢,本公子将来再娶十个八个喜欢的。只要本公子乐意,大有女人排队等着我去挑。”他擦完脸,皱眉看看变了色的袖子又抬起脸来瞪向我:“还个个比你美上百倍。就没见过像你这么没一点女儿家样子的丫头,真不知道那个什么简小侯爷喜欢你什么。”
我一愣:“你说什么?”
他犹自带气,提高了声调说:“本公子说你这个丫头又丑又野蛮。”
“谁问你这个了?你刚才说什么?你说简小侯爷喜欢我?你怎么知道……你……”心里直打鼓,怎么他也知道了,“简小侯爷喜欢的是姗姗,是回暖,关我什么事!”
程落枫也愣了愣,接着冷笑道:“那个蓝眼睛的怪人天天寸步不离地跟着你,每次姗姗进了小侯爷的包厢,他便守在外边一动不动,傻瓜也知道进去的人是你。”
我忽然想起方才想问的事:“被你一打岔,我都忘记了。我问你,朗也呢?怎么没见着他?”
“你刚才一出门,他也跟着去了啊。”
“我不是让他别跟着来吗?”
“谁知道。”程落枫打了个哈欠,“我看到他好像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像个石像似的。等我们吃完饭,他也不见踪影了。怎么,他是不是也受不了你,已经落跑了呀?”
没空理会这个人,我转身径直上了楼。
云娘见我推门进去,抬头问道:“怎么样?是谁找你?”
“算是一个朋友吧。”云娘唔了一声,没有再问下去。
我在一边坐下:“云娘,你说我们是不是该让回暖正式亮相了?”
云娘停下手里的工作,向我望来,忽而侧头一笑:“不怕你恼,说实话从一开始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搞这许多花样。若你不想抛头露面,那就没必要亲自上台,更没必要引起小侯爷的注意;若你求的是花魁艳名,又为什么要一直遮面,为什么还要扯一个回暖进来?南希,你到底求的是什么?”
求什么?很简单,简豫铭是我想要的一块跳板,深宫高墙便是那跳板的对岸。我要见着那个人,如今又岂是一件容易的事?如若不做些谋划,兴许在还没见到他之前,我就已经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而一旦见到了他,所面临的境况我实在毫无把握。最好的结局当然是宇文皓安然无恙,而他能念着旧情放我们全身而退;当然,情况也完全可能不在我的估计之内,单只一项——宇文皓他……两年之前,是被带回宫了吗?若是,以他罪帝之子的身份,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若不是……那他为什么一直没有来找我?还是遇到了什么计划之外的事,而被绊住了手脚?
诚然,这些都是我设想之中最好的境况。
也有可能我此次是送羊入虎口,一去不复返。君临天下的他本就冷酷无情,可以为了报仇,摈弃所有无用的牵绊,婚姻可以是筹码,感情可以作结盟的诚意书,曾经的手足既然是杀父仇人之子,便也可以闭了眼挥刀相向。
这些变数,正如姗姗脸上的蒙面白纱。明明就在眼前,却因为这薄薄的一层阻隔,你看不清表象之下的真相。面纱之后,是笑靥如花的佳人还是面目狰狞的丑妇,在谜底揭晓之前,比数从来都是对半。
这对半的比数,于我而言,却是生死之间。也许我是不怕死的,也不畏那地府修罗,毕竟已经走过了那么一遭。可云娘她们不一样。若万一,宇文栎他真的残酷冷血到对我痛下杀手,追查到我曾在姗姗来迟待过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云娘她们势必会受到牵连。
所以,回暖的出现才会让我这般若获大赦。我借助姗姗的名头接近简豫铭,之后便与“姗姗来迟”再无瓜葛。那时,简豫铭若对我已有包庇之心,回暖再以真面目示人,从此,姗姗便只有一人。离了我,“姗姗来迟”有云娘,有回暖,还有其他姐妹,她们会继续活得很好。
可是这许多隐情我都不能对云娘直言不讳,能不知便不知。从孩童成长到大人,就是因为知晓了一件一件以往不曾深思的表象之下的真相。于是,天真远走,世故长存;于是,童心泯灭,利欲萌生。
我展开一个大大的笑:“我求的自然是天下女人都在求的,”对着云娘笑容渐深,我慢慢吐出,“一个好归宿。”
云娘配合地挑眉:“那么简小侯爷便是你想要的归宿?”
我沉吟点头:“不错啊。家世煊赫、出手阔绰、一表人才、善解风情,是个容易让女人动心的雅人和君子。”
云娘看着我,笑:“的确容易让女人动心,而且……”她笑得更浓,“动身的也不少。”
我不在乎的摇头:“男人嘛,逢场作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你倒是不在乎,还没过门就这么大方,你有把握小侯爷能宠你一辈子?”
“一辈子的事情谁说得准,”我站起走至窗边。明晃晃的的艳阳下,一个人影正慢慢从远走近。他若有察觉,抬头向我望来。我微微一笑:“抓住眼前的良人才是真。”<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