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杭州府，居钱塘江南岸，自南宋东渡以来，这里便是人杰地灵，钟灵毓秀之地。商业、人文都极为鼎盛，居民殷实，市肆栉比。</p>
此时正是初春时节，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p>
顾少游和李文秀两人，停在城外，满声赞叹。</p>
夕阳西下，整个杭州城似乎都晕染了一层淡淡的黄色，煞是好看。正因为时间逐渐接近黄昏，许多人赶着出城，也有许多人赶着进城，街道上行人车马，也显得特别匆忙。</p>
城中西湖湖畔的百花洲，烟波岚光，景色宜人，每当春秋佳日，仕女如云，为浙中的名胜之一。</p>
百花洲西首，是一片葱郁的树林，白色高墙，围着一座大庄院，高大的门楼，气势宏伟。</p>
如今，这里却是变成了钦差大臣，都察院右副都御使顾元昌的行辕所在。</p>
岸边几丝垂柳，河面一架小桥。荡漾的碧波中，倒映出巨宅门前那七级石阶和两尊高大的石狮子；黑漆大门，紫铜吞口，以及门檐下“顾府”两个灿烂金字的横匾。</p>
顾少游看着这气派大宅，不由啧啧称奇，看来自己父亲这一趟下江南，牌面当真是相当的大。</p>
而且看起来顾元昌已经不太在乎自己过往那“清官”的名声，至少是这表面功夫已经有些懒得去顾及了。顾少游心中不由嘿然一笑。</p>
当下，熟门熟路的和管家打过招呼，在后者惊喜的叫喊声中，顾少游与李文秀二人，这才施施然走了进去。</p>
李文秀笑着对顾少游道：“顾大哥，你去忙你的吧，我都好久没见到夫人和小玉儿了，我先去看看她们。”说完，便小跑着向后院跑去。</p>
顾少游微微一笑，也不阻拦，自己绕过一片假山、池水，来到了顾元昌的书房。</p>
如今正是大明正德年间。龙椅上的朱厚照玩的不亦乐乎，朝堂中八虎与大臣们斗成一团。国内灾荒连连，无数难民流离失所。</p>
大明海禁形同虚设，南方沿海官商勾结走私猖獗。大海之上势力纷杂，没有任何秩序可言，海盗与海商一体两面，竞争残酷而激烈。</p>
倭国正处于最热闹的战国时期，幕府将军及各地大名征战不休，大量倭人破产出海，沦为倭寇骚扰大明沿海。</p>
更有葡萄牙即将侵占马六甲，又在南方虎视眈眈，一场明、葡之间的大海战，也正是近在眼前……</p>
如今看似太平盛世，实际上暗流涌动，无数地方都像是漏了水的锅子，需要人不断去修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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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顾元昌，也正是这一群“补锅匠”中的一员。</p>
只不过，顾大人的心思却已然没了十年前的那份纯粹，那份锐利。</p>
顾少游进了书房，便看到顾元昌正皱着眉头，一面在案上写着东西，一面正在和他的心腹幕僚张远洲说着什么。</p>
两人见到顾少游进来，齐齐抬头看来，顾元昌上下打量一番，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将手中之笔放下，道：“你这一路耽搁的时间可不少，看你这模样，神气完足，估计这一行游山玩水的有些乐不思蜀了吧。”</p>
顾少游打了哈哈，在书桌前坐了下来，看到父亲虽然语气轻松，但仍旧眉头紧锁，不由好奇问道：“父亲，不知你这边的事情处理的如何了？”</p>
顾元昌轻吁了口气，将身子靠在椅背之上，脸上露出疲惫之意，摆了摆手，却不曾开口，反而闭目养起神来。</p>
一旁坐着的张远洲瞬时会意，对着顾少游苦笑一声道：“这次老大人奉旨巡查浙江和福建两地，遇到的烦心事着实不少。”</p>
“如今大明各地武备松弛，这浙江和福建沿岸，近年来竟然时有倭乱发生，虽然暂时规模不大，但其背后折射出的困局，却着实让人触目惊心。”</p>
顾元昌听到这里，也缓缓叹了口气，眼睛微微睁开，道：“前几日，便刚有小股倭寇劫掠过台州府，如今浙江一境，看似光鲜，其实就是个火药桶。以我估计，也就是十年时光，必有更大规模的倭乱再起！到时候，我看朝堂上下的这些官员还笑不笑得出来！”</p>
顾少游听的心中一震，他不得不说顾元昌的判断极为准确。</p>
从正德朝开始，倭乱就开始时有出现，但毕竟都不是什么大规模的行动，说实话，如今朝堂之上便知道派遣大员出镇浙江来探明情况，已经算是未雨绸缪，反应相当不错了。</p>
但其实这并没有什么用，到了正德之后的嘉靖朝，倭寇之乱可以说像被热油浇过的火苗一般，骤然大盛。</p>
整个嘉靖朝，可以说都在被倭乱所困扰，其规模之大，损失之惨，当真是极大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p>
而这一切，在正德年间却只不过是小火苗罢了，根本还没人能意识到这其中的糟糕程度。</p>
如今顾元昌竟然一口断定，十年之后倭乱就会大起，虽然在时间上还有些偏差，但这份才智认识，简直有些刷新了顾少游的认知。</p>
张远洲此时也叹了口气，点头道：“其实我刚才和东翁讨论此事时，反倒觉得倭乱并不是如今这海疆之上最大的隐患。”</p>
顾少游听了一愣，忙问道：“张先生的意思是？”</p>
张远洲看了眼顾元昌，见他微微颔首，这才道：“如今这海疆之地，除了倭寇之乱，首当其冲的却是葡萄牙之祸。”</p>
张远洲扬了扬手中的几页纸，道：“这是马六甲国王发过来的求救文书，朝廷也发了一份给老大人，如今葡萄牙人在马六甲之外，虎视眈眈，估计马六甲那边也支撑不了太久。”</p>
顾少游一惊，心中沉了下去，一时之间竟有种参与了历史进程的特殊滋味。</p>
这葡萄牙占据马六甲，便发生在正德年间，这件事对改写大明整个海域外事，可以说是影响极为深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