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深秋帘幕千家雨(2 / 2)

“那我多穿点就是了,”扭头向小澜道:“给我把冬衣拿出来~”

小澜哧的一笑,他也莞尔,“妹妹才刚病愈,站久了不累么,你看这一跑,到这时都还两颊绯红呢。”

“这个容易,给我搬张椅子放在廊下就是啦!”轻轻扬起下巴,桃靥浅笑,娇语含嗔。

带一点清纯的小妖媚。

他痴痴地看着我,竟似呆住。我伸食指轻戳他的肩膀,他才忽然回过神,羞赧地笑了下,吩咐人摆了椅塌在廊下避风的位置。

攻无不克的美人计,即便换了个皮囊也是战无不胜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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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倚在花梨美人塌上,身上盖了乳白牦牛绒毯子,正是上午时朱墨捧来的西域织品。他仔细把边缘掖好,看我被裹的象条白色的虫子,才满意地坐在旁边的圈椅上,陪我一起静静望着庭中的秋雨。

神驰天外。

我自小就有古典情结,也曾想过若是生在古代,定然会三绺梳头、两截穿衣,广袖长裾,帛带当风。无事便执了团扇婷婷袅袅,叹露吟霜。惜花朝起早,爱月夜眠迟,掬水月在手,弄梅香满衣。

如果赶上心爱的雨天,不妨就闲坐在窗前,看廊下雀儿梳翎,听院中雨打芭蕉,吟诗作赋,无病呻吟。

腐朽罪恶的米虫生活啊……

如今竟然真的穿了过来,虽然被动得让人不甘,但何尝又不算天遂我愿?现在亦真亦幻的坐在这里,坐在五代的廊下,赏着后周的雨景,还有什么不平呢。

既来之,则安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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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爱这雨天?”或许是我出神了太久,他终于忍不住发问。

“恩,”点头,“雨天最适宜无病呻吟,偶尔悲秋伤春,也是人生乐事。”

“诶?”他眼睛亮亮的,失笑道:“这说法好生别致,怕是也只有妹妹说的出。”

我一笑,“最好再配上ChetBaker的cooljazz……”呃,那个,我知失言,忙岔开道:“这天气让人不免想起‘深秋帘幕千家雨’之类的句子呢,正是应时应景。”

“六朝文物草连空,天淡云闲今古同。鸟去鸟来山色里,人歌人哭水声中。深秋帘幕千家雨,落日楼台一笛风。惆怅无因见范蠡,参差烟树五湖东。”(1)

他低低吟了,悠扬缠绵,清婉动人。

吟罢,向小澜道:“去书房取我的萧来,”转回头温柔地望我,“妹妹喜欢杜牧之的诗?”

“他的最爱这首,其实还有很多诗人的作品我也很喜欢,这种佳作读来但觉心旷神怡口角噙香呢,”他微笑颔首,我继续道:“小时候不知唐诗的妙处,长大些才体会得其中荡然旷达的气韵,宋人写诗就不行了,一味的小国寡民亡国之气……”憬悟缄口,果然见他正目露疑惑,真是语多必失啊,不小心说走了嘴竟扯到宋朝……

幸亏此时小澜已转过垂花门,手里捧了支通身碧绿的玉萧,殷红的丝绦正随着她的步子上下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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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一竿翠竹,盈盈握在他手里,他的指,优美纤长,骨节微凸,此刻指尖正轻轻按在萧孔上,他端坐了身子,略一凝气,萧声清咽,悠悠地吐了出来。

清幽的萧声,淡淡离散在这秋雨的午后,格外缠绵动人。

我细听那萧音,时而柔婉,时而清越,时而巨浪磅礴,时而小涟微漾,和了廊外的雨声,似有涣涣的流水,温柔淡定地涌过来,逡流着绕我而淌。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随着最后一音淹没在秋雨里,他缓缓放下手臂,笑容温润,“有污清听了,还请妹妹雅正。“

我含羞笑道:“乐器我不懂的。”

“那妹妹可听出愚兄吹的是甚么?”

我轻轻摇头,“不知曲牌,只觉得似乎有水流过,时而湍急汹涌,时而小泉清波,是和水有关的吗?”

他眼中光芒大亮,握住我的手朗声道:“妹妹说的不错!正是伯牙会子期的啊!”他眼里波澜壮阔,竟比刚才曲里的水势还盛,磅礴汹涌着将我吞没……

我忙道:“再吹一曲吧,我喜欢。”

他一笑,放了我的手,略略思索,便又萧音轻吐。

这一曲与刚才大不相同,曲中似是隐忍了哀伤,低回幽怨,如悲如泣,忧从中来,不可断绝。细辨,还杂了一丝孤城落日的枯涩,大漠风烟的苍凉。听得此曲,竟好似有千般无奈,万种凄徨,一时俱澎湃奔涌上心头!

天似乎更暗了些,秋雨悲夕,凄风生寒,冷萧呜咽,暗恨**。

我怔怔听着,有些恍惚,只一瞬,颊上已是一片湿凉。

待他一曲终了,转头看到我正梨花带雨,一惊,忙探身过来捧了我的脸,轻轻拭去我颊上泪珠。他脸上的神情既有怜惜心疼,又似带了一点愉悦欣慰:“这是蔡文姬的……”

原来如此。

一阵微风吹过,鬓边的碎发柔柔拂在脸上,我秋漪涟涟地看着他,无语凝咽,良久,轻轻道:“你吹的真好。”

他伸过手来,把我的手包在掌心。

温暖透过我的指端漫上来,脉脉烫热了我的面颊……抽手,却被他紧握住不放,他静静凝望着我,没有说话。

似有千言万语,终是没有开口。

只有庭中的雨,兀自淅淅沥沥,溅珠洒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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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题宣州开元寺水阁,阁下宛溪,夹溪居人》,唐,杜牧,字牧之。\<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