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觉得周围有点“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期精神压抑出现的幻觉,晚上躺在棺材里的时候,半梦半醒间我总听到周围有人“说话”,声音忽远忽近,像是在窃窃私语,有时候还有笑声、叹息声、呜咽声、脚步声……各种各样的声音在耳边嘈杂闹腾,整夜不得安歇,凝神静听,又听不到具体在说什么,爬起来看,又什么都看不到,很是怪异。
有一天晚上刚熄灯躺下,还没合上眼就听到有人在唱歌,确切地说,是在哼歌,调子很熟,再仔细一听,听出来了,是姐姐以前经常唱的一首邓丽君的老歌《月朦胧鸟朦胧》,一听到这调子我立即就想姐姐了,泪水顺着眼角淌下,我也跟着哼了起来。。
“幼幼,幼幼……”
感觉有人在叫我。我爬出棺材,看不到人,却清晰地听到是姐姐在叫我,“姐……”我喊了起来,没人应。
“幼幼,带他来见我,带他来见我……”
凄凉哀怨的呼喊就在这寂静的黑夜盘旋,没有具体的方位,像是飘着的,游来荡去,我哭了起来,知道是姐姐来了,可是我看不到她,只听到她在一遍又一遍地哀求:“带他来见我,幼幼,一定要带他来见我……”
我流泪到天亮。不知道是睡着流的泪,还是醒着流的。
毛师傅早上来上班,那双能穿透世间万物的眼睛在我身上脸上扫了好一会,也没吭声,干活的时候我给他打下手,他一边给尸体上妆一边在嘀咕:“走了就走了,不要还有留恋,活着的人还留在这,老来打搅,是不是也要人家陪着你去呢,去了又如何呢,去了你也回不来,该到哪去就到哪去吧……”
“师傅……”我茫然地看着他。。
“幼幼,你是个苦命的孩子,命苦心不能太苦,既然还在这个世界,该放下的就放下,别老记在心里,老记着去了的人也回不来,还会把自己搭进去。”毛师傅并不看我,但我知道他是在跟我说话。
“来,你自己动手试试。”毛师傅把工具交给我,要我给尸体上妆。这是个年轻女子的尸体,面容姣好,是车祸死的,撞断的肋骨刺穿到肺部引起内出血而死,可能是血都流光了,她的脸比其他的尸体都要白,惨白,听说过几天她就要结婚了,婚礼成葬礼,真是可惜。我拿着给尸体上妆的特殊工具不知道如何下手,“给她的嘴唇上色。”毛师傅在一旁指导。
“为什么先上嘴唇呢?”
“没看到她有怨气吗?嘴唇张着,有话要说,”毛师傅平静地站在一旁,指点道,“艳一点,化成新娘妆,她心里的怨气就会少点……”
“哦,知道了。”我按师傅的吩咐把最鲜艳的颜色涂到了尸体嘴唇上,又给她的眉毛和眼睛分别上了色,在搽胭脂的时候师傅又说,“打红一点,要喜庆,越红越喜庆,一喜庆她就会欢喜,以为是在参加婚礼,到了下面她才会安息。”
我照师傅的话做了。
收拾好这具尸体,毛师傅又推来另一具,“幼幼,活着的人其实跟这些躺着的人一样,心里不要有太多怨气,你就是怨气太重,怨气一重阴气就重,就会招来一些不干净的东西纠缠你……”毛师傅边干活边在劝慰我,“放下你心里的怨恨吧,否则你早晚都得跟他们一样躺在这,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你躺在这也无济于事,走了的人怎么也不会回来了,好好活着,别再睡在棺材里了……”
我震惊地抬起头,他怎么知道我晚上睡在棺材里?
“那不是你该睡的地方。”毛师傅只撂下这句话。
可是到了晚上,我又爬进了棺材,没办法,已经习惯了。而且我还有个习惯是别人不知道的,我喜欢跟尸体说话。这大多是在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我会爬出棺材来到停尸房,也不开灯,一具具地琢磨那些尸体,研究他们的死因,看他们的脸和身体,跟他们说话。他们虽然未必听得懂,也不会发表看法,但他们不会给我伤害,我说什么他们都静静地“聆听”,久而久之,我就喜欢上了这种沟通。
但这个习惯还是被人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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