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蝉道:“我少年时想学神通,除了想解开一些谜题,也想着蹑虚御风,就能过上无拘无束的日子。等真进了乾元学宫才知道,我纵能逍遥自在,却是许多人不得自在才换来的。”
姜濡好奇道:“此话怎讲?”
李蝉道:“学宫中众学士,修行仰赖的根基,便是十二书楼收纳的修行典籍。这些典籍,却是诸位直学士百年以来踏遍山川湖海,穷极天下残碑遗刻,再三考证才搜罗整理出来的善本。为了这些藏书,且不说众学士劳心劳力,耗费的资财亦难以计数,这些钱又从哪来?是天下黎民春耕夏种,从地里刨出来的。这么想来,便觉得身上多了些担子。”
姜濡若有所思,不觉勒紧了缰绳,白马慢了下来,落在黑驴后边。她反应过来,双腿轻轻一夹马肚,又赶上去。
“我却没想过这么多。”她说,“既然藏书难得,修行更应刻苦些,方能不负前人。”
李蝉看着姜濡那清澈的眸子,感慨道:“我该学学你的率真才好。”
二人说着,出了王宅巷,融进熙攘的车马中。
到了路口,姜濡问:“你这是要去龙游汤?”。
李蝉道:“你也听说了?”
“画仙人要当众作画,玉京城里谁人不晓?”姜濡念李蝉的别号时,语气加重了些,笑道:“我这回除了看望无上,便是为此事而来。”
……
仲夏之日,暑气蒸熏,每逢这样的季节,圣驾便难得到龙游汤中来一趟。
御汤北边的白墙下,将作监的一众画工,把铅丹、朱砂、石青、铜绿、云母、金箔等物研磨罢,用麻油调和了,涂到壁上。
壁上已画成一幅骊珠玉龙图。
玉龙衔珠,身姿蜿蜒,龙鳞畔沉浮的云气间,仙官天女若隐若现。
“这手画得粗了,粗了,哪有天女肥成这样?”将作监少监刘昂正挑着一位画工的毛病,“这发髻怎么又画得如此高?本官是说要峨冠博带,却没说要你往仙官脑门上画个净瓶!”
画工心道,方才说天女太瘦,仙冠太低的也是这厮,现在却变了口风。有这么个人在边上指手画脚,就算画圣下凡,恐怕都要把笔折了。
刘昂越说越焦躁,这时有人来报:“刘少监,李学士和姜学士过来了。”
刘昂这才松了口气,离开白壁,远远迎上李蝉二人。
“李学士今天总算来了。”刘昂殷切道,“若靠我手底下这帮拙手,恐怕这壁画就算画成了,陛下也要雷霆震怒。”
“刘少监这话说得过了。”李蝉道,“这壁画是将作监中画工齐力为之,我虽忝为主笔,却没出什么力。”
刘昂“哎”了一声,“李学士何必如此谦虚!不知李学士今日准备画哪儿?那玉龙只缺鳞须,便可完工了。”
李蝉却没回答,倒是姜濡说:“刘少监,我有个不情之请。”
刘昂笑道:“姜学士但说无妨,只要不是要我毁了这画,一切好说。”
姜濡呵呵一笑,吐出两个字:“巧了。”
刘昂愕然,舌头打结,“这……姜学士,这恐怕使不得……”
“刘少监别急,我可不是为了毁画而来。”姜濡笑,远远打量白壁上的骊珠玉龙图,“我看这壁画华丽堂皇有余,却少了几分灵气。”
刘昂试探道:“那姜学士的意思是?”
姜濡道:“我日前曾遇到机缘,有白龙入我梦中授道,不如就让我来执笔,把这骊珠玉龙,换成那白龙如何?”
(本章完)